第二卷 驚風密雨 三一、驪山遊撫慰馬鷂子 長河斷死難經略臣

  王輔臣確實是叛變了。不過,那裏的情景與廣東卻大不相同。是由於莫洛重回陜西引起的。

  原來,康熙清楚地知道,只要三藩一叛,西路的馬鷂子王輔臣就會成為舉足輕重的人物。他不叛,吳三桂就失去了呼應;而他若叛了,朝廷將腹背受敵。

  盡管康熙對王輔臣恩寵倍加,擡了他的旗籍,又賜了豹尾槍,可是對他卻還不能完全放心。為確保西北的穩定,康熙給兵部尚書莫洛,加了西北經略大臣的職銜,並讓他立即趕赴西安,撫慰馬鷂子王輔臣。按說莫洛曾當過山陜總督,駐節西安十幾年,與王輔臣之間早就有些隔閡,派他去並不十分合適。但莫洛在陜西政績顯著,百姓擁戴,只要能對王輔臣待之以誠,消除前嫌,很可能建立一個軍民同心的局面,把西北的局勢安定下來,朝廷沒了後顧之憂,便可以全力以赴地對付西南的吳三桂。

  莫洛來到西安的第四天,便約了王輔臣,同遊儷山,歸途上,他們迎著落日,信轡由僵,一邊慢慢走著,一邊閑談,莫洛向王輔臣問道:“輔臣,這幾年,兵好帶嗎?”

  一天來,莫洛帶著馬鷂子在驪山溫泉、始皇陵墓遊玩散心,吃酒閑談,一句議論朝政局勢的話都沒說。此時,落日昏黃,身在歸途,卻忽然冒出這一句問話,倒使王輔臣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搭訕著應付:“回莫大人,我的部下都跟了我多年了,還算聽話吧。”

  “軍門,我這次重來西安,有一肚子的話要和你暢談,幾次張口,卻又吞了回去,怕說出來會使你疑心。所以,所以……”王輔臣突然勒住馬韁,吃驚地看著莫洛,想聽他倒底要說什麽。莫洛苦笑了一下接著說:“將軍不要這樣看著我。這些年,我人老了,世上的事也看透了,看破了,早年的淩人盛氣,早已蕩然無存。不管怎麽說,咱們總是在陜西共事十幾年,過去的恩恩怨怨,就讓它過去吧,現在只想和你交個心,也交個朋友。

  王輔臣聽他說得誠懇,便用鞭子向山坡上一指,坦誠地說:“莫大人要和我私談,回到城裏倒多有不便。我們在那邊山石上小坐如何?”莫洛點了點頭,讓隨從們在山坡下候著,便和王輔臣一起,縱馬上山,在一塊大青石旁坐了下來。

  看著前邊夕陽抹紅了的雲霞,莫洛心情沉重地說:“將軍,我向你透露幾個消息。朝廷派到雲南的欽差,到那裏兩個月了,卻是音信皆無,生死不明,最近又有快馬報來,說孫延齡已經扣下了四公主,豎起了反旗。福建的尚可喜父子,廣東的耿精忠爺們,也有異動的跡象。看來三藩叛亂在即,大變就要到來。此時此刻,不知將軍有何想法?”

  “噢?莫大人,皇上派你再次出鎮陜西,是不是怕我王輔臣也生外心,跟著三藩鬧事?”

  “不不不,皇上決無此意,我出京陛辭的時候,聖上扶著他那支豹尾槍說,莫洛,無論發生了什麽意外,你都不要懷疑王輔臣。朕對他期望很重。你要與他義結同心,共赴患難。”

  “謝皇上聖恩,謝莫大人對未將的倚重信賴。”

  王輔臣心情激動,正要說下去,莫洛擺手止住了他:“將軍,請聽老夫一言。皇上對你視為股肱大臣,也寄托著厚望。老夫豈能不聽聖上的旨意。但是,老夫有句話,卻又非說不可。”

  “啊,莫大人請講?”

  “嗯,我擔心的是你的部下,你能擔保他們個個忠心嗎?”

  王輔臣被這忽然而來的問題問得楞住了。是的,他的部下,都是他的老部下。可是,他們的出身,卻又各不相同。他這支部隊,約有四萬多人,分別由馬一貴、王屏藩、張建勛三個人統帶,另外,是龔榮遇的三千中軍。馬一貴和王屏藩,是李闖舊部,素懷二志,尤其是那個馬一貴,野性難改,兵士們有了錯,他總是大棍責罰,這大棍又粗又重,馬一貴又心地狠毒,常常一棍下去,就要了兵士的小命,所以綽號又叫馬一棍。張建勛呢,實力最為雄厚,是個酒色狂徒,也是吳三桂的謀臣汪士榮的死黨。當年,吳三桂受封藩王之時,大擺慶功筵席,張建勛喝得酩酊大醉,竟口出狂言,調戲吳三桂的愛妾陳圓圓。吳三桂一怒之下,要砍下他的首級,虧得汪士榮保本,才饒了他一命。所以,張建勛把汪士榮這個救命恩人的話,奉為聖旨。只要汪士榮從中一調唆,說不定頭一個叛亂的就是他。馬一棍、王屏藩和張建勛,這三個人匪性難改,他們的部下親信,也都是些亡命之徒。只有龔榮遇,與王輔臣患難十幾年,義結同心,為人又正派。他的三千鐵騎,軍威整肅,軍紀嚴明,戰功也比較多。所以王輔臣把這支隊伍當作中軍,可是,人數畢竟是太少了!目前,他們不知三藩的動靜,還肯聽他王輔臣的節制,如果一旦形勢大變,他們又將如何呢?王輔臣思來想去,這個保票是打不得的。可是,在莫洛面前,又怎能將這些苦衷和盤托出來呢?所以,想來想去,只有以問作答:“莫大人所慮很有道理,請問大人有何良策,確保西北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