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奪宮 三四、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貴劉華報君恩

  一連三日不見明珠,不但魏東亭心裏犯了嘀咕,連康熙心裏也覺得悶悶不樂。這兩年來,明珠與他朝夕相處,君臣感情漸深,他逐漸覺得明珠和魏東亭一樣,都是他少不得的人。

  伍次友在一次授課時曾講到與君子和小人相處之道。他以水比喻君子,以油比喻小人,他說,“水味淡,其性潔,其色素,可以洗滌衣物,沸後加油不會濺出,頗似君子有包容之度;而油則味濃,其性滑,其色重,可以汙染衣物,沸後加水必四濺,又頗似小人無包容之心。”

  這一段話給康熙的印象極深,他常拿這一理論研究周圍的人。自然頭一想到的就是魏東亭。康熙覺得他忠厚機智,豪放爽朗,浩浩乎如江河之水。那麽明珠呢?圓滑溫馴,甜潤馨香,似乎有點像“油”。和魏東亭在一起,康熙有一種安全感。一切自有魏東亭精心辦理,他享受到的是帝王的尊嚴和威權;而與明珠在一起,則有一種愉悅感,使他感到一股超人的優越和榮耀。記得有一次伍次友授課,要求每人寫下一句話,四聲俱全。這道乍看極為簡單的題,竟一時難住了所有的人。魏東亭想了好久方道:“千回百轉”。伍次友只評了“勉強”兩個字。明珠卻揚眉大聲道:“天子聖哲!”這兩人顯然是一油一水的了。但既然油水不能相容,又不能相混,為何魏東亭與明珠卻如此親密無間?看來伍次友也會把事情看偏了。

  他正在遐思神想,忽見外邊張萬強探了一下頭,忙問道:“甚麽事?該用膳了麽?”

  張萬強原本想單獨叫出蘇麻喇姑來說話,不想被康熙一眼瞧見了,只好進來道:“萬歲爺,今兒個不能去讀書了。方才小魏子來說,要找到了明珠才好開課呢!”

  康熙笑道:“明珠是個風流才子,前些時也曾有四五日不見,朕沒有怪他,可近來越發賴散了,說不定在哪裏被絆住了腳。小魏子也變得大膽小了些,索性連書也不讓朕讀了。”

  蘇麻喇姑從旁插了一句道,“還是以謹慎為好,現時不比以前時,搜府才過了幾天,這就算天下太平了?”

  康熙喪氣地坐下說:“那就算了!朕讀書近來有些新的見解,正要尋伍先生校正,明珠這猾賊也真是的,溜到哪兒去了呢?”便轉身又對張萬強道:“叫小魏子仔細尋尋。明個朕要去瞧瞧伍先生。”張萬強只好答應著下去了。

  是啊,明珠此刻在哪兒呢,此刻,明珠被綁在鰲拜府花園的一間空房子裏,自那夜裏從嘉興樓被綁架出來,先是被囚在班布爾善府中。那班布爾善心眼兒頗多,恐走漏了風聲,禍及自己,便送至鰲拜府中來。此刻,明珠頭枕著一塊墊花盆的方磚,昏昏沉沉地躺在濕地上。偏西日頭從屋頂上透下光來,亮晃晃地刺眼。周圍是一片死寂,不時聽到大雁淒惋的哀鳴,他試圖挪動一下身子,但沒有成功,下半身已完全失去知覺。

  從被綁到班布爾善府時他就拿定了主意,準備承受一切酷刑,拼上一死也得保住自己的節操。

  可那都是些什麽樣的刑罰啊!先是拶指,後來改為皮鞭,接著又是老虎凳、夾棍。班布爾善說這叫“倒食甘蔗,愈吃愈甜。”他昏過去,又被鹽水潑醒。他一醒來便又聽他們問:“伍次友在哪裏?”“悅朋店何老板在哪裏?”他知道他們是追查皇上讀書的地方,這可是萬萬說不得的。後來,班布爾善又叫人用燒紅的烙鐵烙他的前胸。明珠急痛之下大叫一聲“天哪,快,快救救我!”

  坐在一旁觀刑的班布爾善冷笑道,“我班某飽讀酷吏傳略,通曉各種刑法的功能。別說是你,就是神仙金剛到此,也是要開口的。”他示意松刑,慢慢踱至明珠跟前道:“你是聰明人,豈不聞‘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麽。你落入我的掌中,不說實話,誰也救不了你!自古刑不上大夫,你這樣的貴人,我怎肯用刀來殺,說出實話,我就送你出京,給你一筆錢——十五萬兩銀子!夠了吧,你不再與我為難,我就決不再找你的事,一輩子都不用愁!”說著一揮手,劉金標又用燒紅的烙鐵來烙。

  “天呀!”明珠大叫一聲,掙紮了一下,便昏了過去……再醒過來,只聽得班布爾善的後半句話“……既在白雲觀,不愁找不到山沽店。這人先不要整死,送鰲中堂那兒去吧!”

  此刻躺在這裏,他想起這可怕的一幕。還覺得心頭突突亂跳。天啊!難道我在昏迷中真地說出了皇上讀書的地方,當初我為什麽不咬掉自己的舌頭呢,人,如果沒有落到這一步,真也難以體會此中情味。痛定之後靜心思之,明珠才知道自己犯了多麽嚴重的過失,多麽可怕的後果在等著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