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回 堪輿家惱怒濫用刑 寶親玉和顏問曾靜(第3/4頁)



  曾靜和張熙似乎是看到了光明前途,興奮得幾乎要暈倒了。俞鴻圖卻又為難地說:“這些現在都還是在下自己的估計,事情究竟怎樣,還要等皇上開口才算。大錯既然已經鑄成,你們悔也沒用,只好聽天由命了。不過,你們只要照我說的辦,我看至少有七成希望……”

  ……此刻,面對著寶親王弘歷、李衛,還有坐在一邊的俞鴻圖和刑部官員勵廷儀,曾靜跪伏在暖烘烘的地龍上,挖空了心思和皇上“對話”。話是由弘歷代表皇上問出的,答話的卻主要是曾靜。突然,曾靜生出一種受騙上當的想法:萬一服了軟、低了頭,皇上仍然是不饒不恕,那麽豈不丟盡了斯文,丟盡了面子,又送掉了腦袋嗎?他擡頭看看,上坐的弘歷、李衛、俞鴻圖和勵廷儀的臉上,都沒有一點兒笑意。他的心收緊了,不由得一陣顫抖。

  弘歷雖然臉上不笑,可心裏早就笑起來了。下邊跪著的這二位活寶,活脫脫就是兩個鄉巴佬。一個像是位冬烘糊塗的老學究,而另一個則是頑鈍無知的村夫。倆人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半點兒靈氣也沒有。他在想:皇阿瑪難道是嫌自己還不夠忙,嫌國家的事還不夠多,才來和這些蠢材費周折,還要他們著書立說的嗎?他問曾靜:“旨意裏問你:你上書嶽鐘麒,說什麽‘自古帝王能成大業者,需參天地、法萬物才可有成,豈有以私心介乎其中者’。你生在本朝,難道不知列祖列宗就是天命所歸之聖賢嗎?為什麽還要說這些胡話?”

  曾靜叩頭答道:“彌天重犯生在楚邊山谷之內,本鄉本土又沒人在朝為宦,實在是孤陋寡聞之至。這些話,全都是胡編亂造出來的。這次赴京,經過俞大人一路譬講,才知道,自高祖以至聖祖和當今皇帝,全都是天命所歸之聖君。從前彌天重犯實是無知之極,卻不是要自外於聖朝的。”

  弘歷滿意地點了一下頭,能在短短幾十天裏,就教化出這樣的一對犯人,俞鴻圖也真夠聰明能幹的了。他挪動了一下身子又問:“你在致嶽鐘麒的信中還說:‘中土得正,陰陽合德者為人;四塞傾險而又邪僻者是夷狄,夷狄之下為禽獸’。按你這說法,地處偏僻,語言文字不通的就是夷狄了,而地處中原的就只生人類。這真是天大的笑話!試問,中原土地上出生的豬馬牛羊比人多得多,就是人類中,也還有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的禽獸不如之物。這又該怎樣解釋?”

  弘歷所說,全都是雍正要問的原話;其刁鉆刻薄最合著雍正的性子,也合了弘歷此時的心情。問過後,他蹺腿而坐,用欣賞的目光直盯盯地看著下跪的這個曾靜。曾靜聽了這問話,竟然驚得一愣。他想起路上俞鴻圖對他說過的話:要服軟,要低頭,你就不能有羞恥心,你就要把平日不好啟口的話,全都說了出來。曾靜叩頭出血地答道:“這都是彌天重犯冥頑無知,才錯以地域來劃分華夷之故。其實聖祖爺殯天的詔書,傳到我們那地處山村的家鄉時,百姓們奔走相告,哀聲震天;就是彌天重犯,也曾廢食忘飲,慟哭號涕……”說到這裏,他的淚水奪眶而出,“若非聖德寬厚,皇恩浩大,何以能如此感化眾生?今日彌天重犯才知昨日之非,而痛悟得遇聖朝之歡欣……”

  曾靜是讀飽了經史的。他有學問也有見識,把前三皇、後五帝的事,一一說來,又一一對比。而且說得滴水不露,確實像是有了悔改之心。就在這時,李漢三突然推門而入,在弘歷耳邊輕輕他說:“四爺,萬歲大發雷霆之怒,朱師傅叫您馬上回去解勸一下。”

  “唔,萬歲和誰生氣呢?”

  李漢三又向前湊了一步說:“孫嘉淦。”然後便退了下來,好奇地打量這屋子的人,卻正好和張熙四目相對!兩人都連忙別轉過臉去,張熙的頭垂得更低了。

  弘歷對李衛說:“這份皇上叫問話的旨意底稿交給你,你讓他們好生問話,仔細記錄。”又轉臉對曾靜等二人說,“皇上親自派我來問你們,這是開天辟地以來從未有過的事。你們一定要據實回奏,千萬不要再自欺自誤了。”說完,他帶著李漢三出門上馬,飛奔而去。

  弘歷來到暢春園時,雍正早已是暴跳如雷了。孫嘉淦要上書的事,皇上早就聽到了盧從周的密報。他也知道,孫嘉淦是一定要出來為李紱等人說情的。皇上自己也很愛惜李紱的人品,用不著孫嘉淦多言,也正在想著法子赦免了他。所以,孫嘉淦遞了牌子進來時,雍正還說了句笑話:“朕知道,你是個鐵心的禦史,誰也別想堵住你的嘴。”可是,當孫嘉淦的奏折呈上來後,雍正看到,那上邊壓根就不是在保李紱,又一看標題更嚇了他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