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回 當大人就得是烏龜 盼折桂豈能無德行(第5/6頁)



  正在無計可施之時,西頭巷口邊走來一個店小二,手裏提著一盞西瓜燈,上面寫著“蔡記老店”四個大字。他笑得一朵花似的走到面前說:“客官是要住店的吧?那就請到這邊蔡記者店來。我們蔡記是百年的老字號了,前店後房鋪蓋俱全。前三十年張中堂,後三十的李制軍,都是在我們店裏發科出去的。爺們要是想進場,不也得圖個吉利嗎?”

  李紱簡直被他說得愣住了,不禁問道:“店家,你說的李制台是那位?”

  “咳,湖廣總督李大人嘛!不過現今他調到咱們北京來當總督了。”那店夥計好像真有那麽回事似的,大吹法螺:+李制台可是了不得,天子駕前第一臣,欽賜紫禁城騎馬,太子太保。前幾天他從小店門前過時,還專門下轎來看了看。他老人家當年進京趕考時題在墻上的詩,真是人人敬仰啊!”

  李紱仰著臉想了好大半日,也沒有想起這档子事來。不過,當時年輕,遇到什麽高興的事,逢場作戲,題個詩什麽的,沒準也曾有過。他一笑說道:“好,既然貴店有這麽多的好處,我們也來圖個吉利吧。”

  那夥計喜得眉開眼笑,連忙走上來幫助李紱主仆來到店門口。擡頭一看,上面泥金匾額上寫的“蔡記者店”四個鳳翥龍翔精神飽滿的大字,竟是昔日熙朝故相高士奇的手筆。店裏早就燭影搖搖,坐滿了客人。店小二更是飛跑著出來進去的,上酒布菜,忙個不停。李紱他們剛從外邊進來,騰騰熱氣熏得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過了好久才看清楚了,原來在這裏圍坐的大都是來參加今年鄉試的秀才們。他沿著墻根看了那上邊的題詩,卻大多是些庸俗不堪的句字,哪有他自己的留詩啊!又一想店小二的話,反倒有受了愚弄的感覺。李紱撿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和兩個小奴邊吃邊聽屋子裏的議論。原來這裏的秀才們,都正在猜測今年的試題。李紱來了興致,告訴那兩個孩子說:“你們倆一個回家去稟告夫人,說我明天見過了皇上就回家;一個到相府胡同張中堂那裏報告一下,說我已經到了北京。請張相示下,明日我是先到軍機處報到呢?還是先參見皇上。老師要是有什麽指示,一定要一字不漏地復述給我,快去吧!”

  他回過頭來,正聽見一位老者在大聲說話:“李大人是名門正派,他定是要出大題的。非如此,不足以顯他的大家風範。”

  他旁邊的一個後生撇嘴說:“那可不見得,一部四書,不過四萬來字,考了幾百年都是拿它來當題目,就是炒石頭也炒成沙子了,你說李大人不會出偏題,那就一定是熟題,怪題。要不,像燙剩飯一樣幹篇一律,還怎麽能分出個三六九等?”

  李紱感慨地輕聲說:“唉,眾口難調呀!他們胡說些什麽呢?”

  李紱身邊突然冒出一個小胡子的人,他大概是喝多了,連走路都有點歪歪邪邪的。他來到李紱面前說:“你說什麽眾口難調,你敢說李大人沒有出過偏題怪題嗎?”

  李紱不想和他糾纏,便笑著說:“大家都在議論,你有你的解釋,我有我的看法嘛。”

  小胡子突然一聲大笑:“四次了,我考了四次了!十二年裏我四進考場,場場落第,難道真要讓我蔣文魁老死名場嗎?唉,人哪,一輩子才有幾個十二年呢?”

  蔣文魁?好熟悉的名字。啊,想起來了。當年他在戶部曾聽尤明堂說起過這個人,是位通州名士,極有才學,可又放蕩不羈。康熙五十九年鄉試時,他三卷都定在榜首,穩穩的一個解元公就要當上了,可是,他的詩卻交了白卷!出來時還說:‘今日詩興不高,寫不好還不如不寫’,考官們都叫他‘蔣瘋子’。哦,原來他就是這副德性。

  李紱看著他的臉說:“君子知命守時,你這樣浮躁,怎麽能成得了大器呢?”

  一位老者在一邊說:“老夫有幸曾經見過當年尤司徒給你的批語:‘皓月當空,一生不染,君何吝教乃爾!回通州去再翻詩韻,誤爾三年,再為朝廷效力’!這指的可就是你蔣文魁嗎?”

  老者一說出尤明堂當年的批語,頓時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有人還鼓掌喝采說:“無字詩,妙哉,太妙了!‘皓月當空一塵不染’,嗯,這才是書生本色,也不愧這‘文魁’二字!”

  有人卻說:“文魁當然是文魁了,只不過是個‘僵’文魁,可惜呀,可惜……”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吃醉了酒的蔣文魁,在大家的哄鬧聲中簡直無地自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