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回 搶位仇尚且可忍受 奪妻恨如何能罷休

  景陵是大清國的皇陵所在之地,剛剛去世的康熙皇帝就安祥地躺在這裏。康熙皇帝奉安雖然只有三年,可這座陵寢的修建,卻經歷了五十多年。陵墓是依山勢鑿成的,殿字輝煌,巍峨壯觀,松柏蒼翠,郁郁蔥籠。寢宮外,是三座用整塊巨石雕成的墓門,一條筆直的卵石南道直通拜殿。四周殿字環繞,更顯示了它的尊崇,人們從外邊來到這裏,都不由得被籠罩在它那神聖和莊嚴的氣氛之中。

  這裏的規矩和紫禁城一樣,一到陵寢門口,也是要文官下轎,武將下馬的。範時繹小心地攙扶著允祥,走在通往後殿的路上。他擔心著那個不辭而別的道士,早就在這裏布滿了軍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得分外森嚴。允祥一進到陵寢,就覺得有一種端莊肅穆之感撲面而來。他想著已經去了的皇阿瑪和自己今天帶著的差使,看著這裏的石人,石馬,石象,石翁仲,聽著那郁郁沉沉的松柏發出的陣陣濤聲,他的心收緊了。一股料峭的寒風吹來,使他打了一個冷戰。他裹緊了身上的披風,在範時繹的護持下,慢慢地向前走著。

  十多個守在陵寢的太監,見一下子來了這麽多的兵,又伴著一位王爺,全都不知所措地驚慌四顧。裏面一個戴著藍頂子的太監飛也似的跑了出來,老遠的就打了個千兒,緊走幾步上來,又跪著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說:“奴才趙無信給十三爺請安!”

  允祥點點頭問:“這裏就你一個管事太監嗎?”

  “回十三爺,還有一個。他叫秦無義,是十四爺的隨身侍從太監。他在裏邊呢,奴才這就叫他去。”

  “不必了。本王是奉旨來看望你們十四爺的。”允祥放眼四周,只見偌大的陵寢,幾乎是沓無人跡,一片荒蕪,心底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哀。他對趙無情說:“你用不著去通報,帶我進去就是了。”

  “紮!”

  允祥邊走邊問:“你十四爺住在哪裏?”

  “十三爺您瞧,從這兒往前走,那邊北偏殿門口站著人,那裏就是了。”

  “他身子骨還好嗎?”

  “回王爺,十四爺的身子好像不那麽好。他常常睡不著覺,吃飯也不香。”

  “哦。每天早上,他還打布庫嗎?”

  “早就不打布庫了,只是偶而打幾下太極拳。平日裏也散散步什麽的,可是,他卻從來也不說話。”

  “他彈琴或者下棋嗎?”

  “不。他和誰下棋呢?琴也早摔了。倒是常常寫些字,不過,又總是寫完就燒。小的們哪敢問他呀。”

  允祥不再說話,因為,他已經看見殿門口跪著迎接的一群宮女了。一個跪在最前邊的,大概就是那個秦無義。允祥擺手示意他們免禮,自己卻登堂而入。只見一個渾身穿著黑衣黑鞋,腰間束著一條玄色帶子的人,正在低頭寫字。允祥在門口站了很久,他都沒回頭看上一眼。好像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一點兒也不管不問似的。他們倆曾是熙朝中有名的兩位“俠王”,個頭和模樣也非常相似。只是允祥現在留的是八字胡,而允禵則是像濃墨寫就的“一”字胡須罷了。看著這位弟弟現在的模樣,允祥真有說不出來的難過。他走上前去輕輕他說:“十四弟,是我來看你來了,你還好嗎?”

  允禵這才擡起頭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允祥。允祥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十四弟,我是來看你的。怎麽,你不舒服嗎?”

  允禵的眉棱不易覺察地跳了一下。他把筆放下,略微帶著點口吃地問:“啊,你是奉旨來的吧?”

  “……是。”

  “那麽,是顯戮,還是要暗鴆?”

  “十四弟,你不要這樣說……”

  允禵消瘦的臉上目光炯炯,如同看著一個不懷好意的人那樣地盯著允祥。他已經不再口吃,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嘲諷的冷笑,讓人不敢逼視。他摯著地問:“告訴我,是顯戮還是暗鴆?!雍正派你這個鐵帽子王爺來見我,不是要殺我,難道他還能有別的事情嗎?你要是問我在這兩種死法裏挑選哪樣,那我可以告訴你老十三,若是旨意裏說,將把我綁赴西市,在萬目睽睽之下明正典刑,我現在就磕頭謝恩奉詔;他要用毒酒來灌我,我就把這裏的太監宮女們全都叫來,我當眾飲下這毒酒。你睜開眼睛看著,如果我皺一皺眉頭,我就不算是愛新覺羅的後裔!”

  允祥見他雖然身陷囹圄,但還是這樣地倔強,還是這樣地英爽,不由得得一陣感佩。原來雍正皇上交代他的那些話,看來全都用不上了。他只好另外換個法子,便故作輕松地一笑,坐了下來說:“請十四弟也坐下,咱們好好說說話行嗎?我和你是同父之子,是親兄弟;當今皇上和你,更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難道你和他竟然相疑到這種地步嗎?”他回過頭來叫道,“誰是這裏侍候的太監,過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