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回 喬引娣遭難坐囚車 賈道長作法驚四座(第2/4頁)



  不大一會,那個戈什哈又回來了,說:“回軍門,奴才的差使辦得很順利,找了一個字號很響亮的沙河老店。這個店開了有上百年了,請爺讓兵士們把號褂子全都脫了、咱們扮成老百姓住進去,他們認不出來的。”

  店老板聽說有這麽多的客人,早就在門口恭候著了。一見面,就說了一大車的好話,又殷勤地送湯、送水,侍候得十分周到。範時繹來到喬引娣車前,陪著十二分的小心說:“喬姑娘,咱們今天只好在這裏打尖了。您,還有蔡先生和錢先生,都是我的東家。好歹,請體諒我們下人的難處,將就些吧。到明天咱們順順當當地趕路,就是回去遲了,主子也不會見怪的”。

  店主人簡直看得愣住了。他怎麽也想不到,這位穿著鮮亮、氣勢非凡的“老爺”,竟是這幾輛破車上坐的人的“奴才”。喬引娣下車時,店老板留心地瞧了一下,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嘛。不過,她那蒼白得令人不敢逼視的臉龐和一雙明艷照人的眼睛,卻是他從未見過的。只見她緩步走下車來,表情木然地慢步走進店裏,又在範時繹的帶領下,登上樓去,在一張桌旁坐定,卻一次也沒有開過口。

  這是一個三間全部打通了的酒樓。雖有屏鳳隔開,但依舊是聲氣相通。在他們到來之前,已經有五六個人在這裏吃酒了,猜拳行令,鬧哄得很厲害,有人也早已是醉意醺然。一下子又來了二十多人,把一個小小的樓座擠得滿滿騰騰,再也沒有可以自由走動的地方。蔡懷璽厚著臉皮向範時繹說:“喂,老範,再往前走,我們可就吃不上這麽好的飯了。您能不能開恩給弄點酒來喝?”

  範時繹一笑,叫了酒保過來吩咐:“你去,給這一桌來一壇三河老醪。另外也給下邊的弟兄們各送去一瓶。我們天一明還要趕路,今晚不能喝多了。”

  “好咧,給老客上酒了!”那夥計叫著跑下去了。

  酒一上桌,蔡、錢二人就放肆地喝上了。範時繹向喬引娣那邊瞟了一眼,見她不聲不響地坐在那裏,既不動筷子,也不向別人瞧上一眼,只是一個人悶悶地想著心事。範時繹知道自己的身份,當然不敢過去勸她。所以,這一餐飯盡管還算豐盛,卻吃得冷冷清清。

  東頭另外那桌客人,卻又是一番情景,就連穿著打扮也大都與眾不同。一個身穿青衣的人,大大咧咧地坐在那裏,看樣子像是位道士。他頭上挽了個髻兒,披著雷陽巾,年紀也就是二十上下。聽那邊滿座的人都尊稱他“賈仙長”,好像還頗有點道行似的。只聽他朗聲說道:“你們誰也別鬧了,貧道知道你們的心意,無非是要在下多喝兩杯,好讓我給各位推一下造命。其實,人的造化乃與生俱在,非大善大惡不得更易。就今天在座之人來說,有人就要橫死刀下。我把話全說白了,不是給人平添許多心事嗎?曾靜老兄,你是東海夫子呂老先生的門下,你說,貧道這話對也不對?”

  那個叫做曾靜的人冷冷地說:“不。學生乃是儒生,從不相信什麽神鬼之說,對先生大才也不敢奉承。不過,大家今天既然在這裏相會,我也不想掃了眾人的興。你若能說出我的身世來,我就服了你。”

  賈道長哈哈一笑說:“好,你聽貧道說來:你三歲喪父,七歲喪母,舅母收養了你想逼著你學生意,你又逃回家裏。你的伯父想侵吞你家財產,曾逼得你幾乎自殺。後來得到嬸母的接濟,才得逃到山東,投在東海夫子呂留良門下。呂留良死後,你重返湖南收拾家業,迎養嬸母,教讀為生——請問,我說的可有一句虛言?”

  曾靜幾乎被他驚得呆住了,他喃喃地說:“不不不,你,你賈道長不是人……你,你是鬼……你一定是在哪裏打聽過我的慘史……”

  “哈哈哈哈……想我賈士芳自幼出家,在龍虎山上修成道家三昧。今日到此,不過是奉師命救人濟世而已,豈有打聽得你的家史,又到處向人賣弄之理?今日既然有緣,我倒要奉勸你一句:你身邊已經布滿了天羅地網,就要大禍臨頭了,請早做處置,免得走投無路之時,那可就後悔晚矣!”

  聽他說得這麽篤定,曾靜早就嚇倒在那裏,不敢言聲了。可是,這情景卻被範時繹帶來的兵士看了個清清楚楚,有的人就躍躍欲試地也想來問問自己的休咎。範時繹知道自己肩頭擔子的分量,他在一旁冷冷地說:“道長,你不夠安分啊!你挾技入世,淆亂視聽,這本身就犯了天條。在下勸你,還是收斂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