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回 帝心變難壞大將軍 責言切驚煞岐路人(第3/3頁)



  年羹堯剛走進驛站,穆香阿就大大咧咧地跟著進來了。他一手提了個酒葫蘆,一手提著馬鞭子,進門來,也不向年大將軍行禮,就一屁股坐到了炕沿兒上:“大將軍,坐車的滋味兒真不好受,我腿全都坐麻了,這哪有騎馬痛快呀。大將軍,我知道你這裏帶的酒多,能不能賞給咱一葫蘆?哎,今晚怎麽歇到這裏了?到河橋驛多好啊,我已經給打前站的人說了,叫他們多燒點水,想好好地洗個澡哪!”

  年羹堯瞧著他這樣子就覺得煩:“你給我聽明白了,這裏我是主帥,我想在哪裏住就在哪裏住,用不著你來瞎操心!我不知道,是誰教你了這套本領,竟敢在我這裏放肆。你應該知道,我這三尺禁地上是有規矩的!把你的馬鞭子給我扔掉,再把你的扣子扣好了。不然,我叫我的親兵來抽你幾個耳光,讓你變得聰明些!”

  穆香阿可不想給年羹堯叫真兒,因為他懂得這位將軍從來是言出法隨的。但他經過皇上的點化後,讓他再像從前那樣對待年羹堯,也是不可能了。他嘻皮笑臉地扔掉手中的東西,又說:“唉,真是忘性大,離開年大將軍時間一長,竟把您老的規矩全都忘光了。我改了還不行嗎?剛才大將軍問,是誰教了我這本領,哪有人教啊,再說這事兒就是想請人教也請不來呀,您說是不是?我該死,我混蛋,這總行了吧!”話雖然這樣說,可他還是擺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在房間裏轉悠了兩圈兒才走了出去。

  年羹堯氣得沒法,可這穆香阿是皇上的親信啊!眼下這局勢,他不能再招惹是非了。外面進來一個戈什哈,呈上來一個黃匣子。年羹堯知道,皇上的密折到了,他連忙打開來看時,原來,這是皇上批轉的田文鏡的兩份奏折。在上邊的這一份中,皇上劈頭蓋臉地問他:“胡期恒這樣的東西,竟是你年羹堯要保舉的人嗎?你想讓他當巡撫,真真是豈有此理!”

  年羹堯心中一驚,暗叫一聲:不好,胡期恒的事,只是一個信號,皇上要動手了!他連忙拿起另一份奏折來,那知,不看則已,一看之下,他竟然呆在那裏了。光是那題目就嚇得他心驚肉跳,“為奏大將軍年羹堯黨附阿哥,擅權亂政事。仰乞聖上將其革職拿問,窮究其源……”年羹堯強壓心跳,看了下去。只見那上面列舉著這樣的一些事實:從康熙四十八年王子們奪位正烈時起,到雍正登基為帝止,年羹堯怎樣與八爺勾結,怎樣與十四爺密謀;某年某月,他又怎樣不經聖命就潛回京師,與八爺黨羽私聚於密室,行動詭密;特別是康熙爺駕崩,十四爺奉詔回京前,年“曾與原大將軍王允禵密談數日,還對手下人說,‘王爺手無寸鐵地回去,能會有什麽好下場’?”年羹堯看到這裏,不禁心慌意亂,覺得頭暈目眩,支持不住。下面還有許多,卻都是他插手各省政務的罪行,他的眼前好像爬滿了一群群的螞蟻,折子上都說了些什麽他再也看不清楚了。

  桑成鼎從外邊走了進來,看見他這樣子,不禁吃了一驚,忙上前來問道:“大將軍,你這是怎麽了?是身子不舒服嗎?”

  年羹堯吃力地擡起頭來,冷笑一聲說:“你快來看看這折子,再看看皇上的朱批。皇上還曾經說過,叫我不要聽閑話。既然是‘閑話’,又為什麽千裏迢迢地送來讓我看?再說,有這樣的‘閑話’嗎?”

  桑成鼎接過來,剛一瀏覽,便嚇出了一身大汗。他回頭再看年羹堯時,只見他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猙獰。他不停地在地上來回走著,口中還喃喃地說:“好啊,好啊,我總算明白了,也總算看透了!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這就是皇上的宗旨!他現在政局平定了,用不著我替他賣命了,就要賞我‘莫須有’這三個字了!我敢斷定,這個折子,田文鏡那雜種是肯定寫不出來的,它一定是出自鄔瘸子的手筆!皇上要的不是功臣,他要的是不想做官的人,正因他鄔瘸子一心一意地想退隱,皇上才事事處處都聽信他的話……鄔思道,我在什麽地方得罪了你,你要給我來這一手?有朝一日,你犯到我手裏時,看我不把你屠了!”

  桑成鼎在一旁勸道:“大將軍,你得向皇上寫份奏辯的折子了。這事不能光讓別人說,皇上也不應該只聽一面之辭。不過,你得先消消氣,等心平氣和了再寫,寫完還要再多看看。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出錯呀!”年羹堯盡力地壓制著心裏的不滿,坐下來給皇上寫奏辯折子:“閱讀田文鏡奏折,莫名驚慌。皇上天語嚴厲,更令臣惶汗交集。臣功最高,臣罪最重。想先皇升天之日,臣初蒙皇上重用。斯時,宮闈未靖,西醜跳梁。臣不惜生命,參與密勿,賴皇上齊天洪福,夕陽朝乾,終使戰事得竣。田文鏡必以為皇上要行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事,才有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