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回 帝心變難壞大將軍 責言切驚煞岐路人(第2/3頁)



  當時,年羹堯激動得不能自己。可是,一出京城他就突然感到了不妥。皇上這是話中有話呀!“你是朕的武侯,你是當世的諸葛亮”。照此演繹下去,那麽皇上不就成了阿鬥嗎?

  這一發現,讓年羹堯出了一身冷汗。壞了,我辦了個大蠢事,我怎麽能自詡為諸葛武侯呢?皇上本來就是個刻薄刁鉆、猜忌多疑的人,他怎麽能容忍別人把他當成阿鬥,他又怎麽可能聽任我的擺布呢?我這不是把自己推上斷頭台嗎?哦,我明白了,這才是皇上召我回來並且滯留京師的真正目的!皇上用心歹毒,讓人莫測高深,也讓人防不勝防啊!

  讓他感到慶幸的是,十萬大軍還在自己的手中。好,這就是本錢,這就是可以威懾皇上的力量。有了這十萬精銳,“阿鬥”就不敢對“武侯”下毒手,我就不會成為當代的“嶽飛”!皇上答應說,不調我的一兵一卒,那並不是他不想調,而是不敢調!這是我年羹堯帶出來的兵,誰要是激惱了這些黃沙碧血、從死人堆裏滾爬出來的弟兄,他們是什麽事都敢幹出來的。只需我一聲號令,他們就將聞風而動,沒有任何人能夠彈壓得住、招撫得了!我現在終於看清了,皇上所以要把我扣在京師,是他拿不定主意啊。在這幾十天裏,張廷玉一定十分忙碌,也一定找了不少督撫將軍們為他出主意。但他們議來議去的結果,還是不敢動我年羹堯一根毫毛!說這是放虎歸山也好,說是欲擒故縱也罷,你們卻不敢不放我回去,也不敢奪了我的兵權!一絲冷笑,從年羹堯的嘴角泛起。常言說,手中有了兵,道理說不清。想當年,我就是靠著一杆爛銀槍殺穩了康熙爺的江山,殺穩了雍正皇帝的寶座,也殺出了自己今天的爵位和一切。有槍就是草頭王,有槍就能奪天下!管他是雍正,是允禵,是允禩,哪怕是九爺這樣的人,也未嘗不是我年某人可保之主……

  馬車一陣顛簸,驚醒了正在出神的年羹堯。出京才剛剛十來天,他就像是老了二十歲一樣,花白的發辮變得散亂了,滿是皺紋的眼角也有些發暗,深邃的目光中帶著憂郁和茫然。他似乎是在深思,但又好像什麽都沒想,只是呆呆地看著蒼黃的天際,和偶然從身邊掠過的茅草。和年羹堯對面坐著的桑成鼎看見他一個勁地舔嘴唇,料是渴得厲害,便從座位下的水壺中倒了水送給他:“軍門,你將就著喝一口吧。這十來天裏,你一直這樣,老奴不放心呀。有什麽事,你能和老奴倒一倒嗎?好歹我跟了你這麽多年,你說出來,也許就會好過一些的。”

  年羹堯吃力地搖搖頭:“桑哥,我不渴,你先喝吧。實話說,心事我是有的,也不想瞞著你。一句話,皇上變了心,他在疑我。我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惹怒了皇上,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能過得了這個關口。”

  桑成鼎端著的水碗一晃,水潑灑了出來。他愣怔了一下說:“不至於吧?皇上這次為你送行,不是安排得很客氣嗎?坐的是八擡大轎,馬中堂和張中堂親自送到潞河驛。要我說,任他是哪一級的總督,也沒有這樣的風光排場啊!你這次回京是述職,自然不能同上回相比,這你要心裏有數,咱們不和別人比不行嗎?”

  “別別,你別再安慰我了。我心裏明鏡一樣,回頭我會向你說清楚的。你看,咱們這車子後面,還跟著十名侍衛,他們也和我一樣地坐在車裏。桑哥,原先你見到過這情景嗎?他們敢這樣放肆,和我一同坐車嗎?不知你是否注意到,沿途的官員們,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們在客客氣氣之中,又像有著難言的苦衷。這其中的冷熱炎涼,是用不著細心體味就能知道的!”

  桑成鼎嘆了口氣說:“是呀,是呀,這情形在剛到北京時我就感覺到了。無論從哪方面說,都像是冷冰冰、涼嗖嗖的。大將軍,你打算怎麽辦呢?”

  過了好久,年羹堯才說:“前途莫測,吉兇難蔔啊!桑哥,咱們是應該好好想想了。”

  年羹堯的擔心不是多余的,因為他很快地便看到了實證。

  車隊走過鹽鍋峽,年羹堯突然看到一件怪事。驛道旁邊,背風向陽的山坳裏,一片一片的帳篷連在一起,而且全都是一色新的蒙古氈包。大道上,運糧、運菜、運柴的車隊和馱騾還在源源不斷地開過來。年羹堯是節制各路軍馬的最高統帥,他居然不知道在這裏駐著這麽大的一支軍隊,這簡直不可思議!按原來的計劃,他們今天是要到河橋驛歇腳的。為了弄清這裏發生的事,年羹堯臨時改變了行程,讓軍士們提前在紅古廟打尖。他讓桑成鼎親自出馬到鎮子上去打聽一下,看這些冒然出現的軍隊是從哪裏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