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回 運匠心密謀除奸事 吹涼風盼望揭帖來(第2/4頁)



  張廷玉知道,皇上此時此刻,一定有說不出來的苦悶。他上前去叫了一聲:“萬歲……”

  雍正將手一擺,像是突然下了決心似的說:“朕要做的事情,從來是一幹到底,絕不始張而終弛的!無論是宗室內親,也無論是顯貴權要,誰阻了朕的腳步,朕就絕不容他!朕意已決,要立刻下手,拔掉年羹堯這顆釘子!”

  張廷玉知道,年羹堯確實是朝廷上的一顆釘子,雍正也早就想要拔掉他了。但今日皇上親口說出這話來,還是讓他吃了一驚。他定了一下神,思忖再三才皺著眉頭說:“年羹堯居功自傲,妨礙政務,這都是明擺著的。但他剛剛立了大功,又封爵進位,極邀聖眷,這也是實情。驟然降罪,不但他本人不服,而且容易為小人啟端尋釁。一旦攪亂了朝局,善後之事,就極其難辦。請萬歲三思——依臣看,不如先緩遲數年,放一放,涼一涼。在這個時間裏,臣設法明升暗降,先剝掉他的兵權,再徐徐而圖。這樣做雖然慢了一些,卻可保局勢穩定。”

  雍正沒有馬上說話,方苞卻說:“廷玉之見,不無道理。但實不相瞞,萬歲做此決走,曾經先征詢過我和鄔先生的意見。我們倆不在局中,說話自然不像你那樣負責。也許有考慮不周之處,僅供皇上參酌而已。但年羹堯驕橫拔扈,他勢力膨脹之快,數年後會是個什麽樣子,真是讓人難以逆料。他插手河南,田文鏡改革吏治就做不下去;他插手江浙,李衛要有所更張就得悄悄地幹;他插手廣東,孔毓徇就什麽也幹不成。”方苞停了下來,看了看張廷玉又說,“孔毓徇此人你是知道的,他是聖人後裔,當年聖祖去曲阜時,他還敢拒開中門呢。可現在廣東一門九命的案子,他就束手無策,昭雪不了!今日我們在此,是向皇上密陳建議。假定數年之後,年羹堯與八爺合流,廷玉你內掣於議政親王的威權之下,外囿於年大將軍的重兵之中,請問,你將何以自處,能保住自己的相位嗎?”

  “廷玉呀,方先生所說,也全是朕的心裏話。朕已經四十八歲了,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哪,不能再等了,眼下能控制軍隊又靠得住的人,只有怡親王。可是,你瞧他那身子骨兒,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許多事你想辦都不能辦!允禩奪位之心至今不死,舅舅又是個不明不白的人。朕得到密報,有人已在年的軍中活動,據說此人與老八還有瓜葛。廷玉你把這些連起來好好想想,該不該立即動手?再說,朕眼下並不想要了年羹堯的命,而只是想解掉他的軍職。他只要能安份守己,朕也可保他終身祿命。馬齊老了,方先生是位白衣書生,朕只能靠你,朕對你寄著厚望啊!”

  張廷玉知道皇上的心思,但他更知道,要拿掉年羹堯卻不是說句話就能辦好的事。思忖了好久他才說:“臣遵旨。但不知皇上要臣怎樣做?”

  雍正邊思忖邊說:“今日下午,朕就召見圖裏琛,讓他帶著詔書去西寧,調年羹堯改任杭州將軍,圖裏琛現在已是額附了,幹這差事還是適宜的。”

  張廷玉心想,啊,怪不得皇上急著要把明秀許配圖裏琛,原來是要用他來對付年羹堯。皇上的這個打算,也一定和方苞商量過。看來,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但依圖裏琛的身份、地位和實力,硬要和年羹堯抗衡,他能得心應手嗎?

  方苞見張廷玉面帶猶豫,便在一旁說:“圖裏琛忠於皇上,他幹這事最合適。年羹堯如果奉詔,萬事全休;假如他敢抗拒,就在嶽鐘麒大營裏設宴,一舉而擒之。”

  張廷玉一聽這話可急了:“方先生,你怎麽能給皇上出這個主意?這麽大的事情,又怎麽能照搬古書,或者像是演戲那樣?這是太平世界,法統嚴密之時呀,怎麽能學趙匡胤那樣,來個‘杯酒釋兵權’?我問你,年羹堯如果既不奉詔又不赴宴怎麽辦?年的部將們不服又怎麽辦?你知不知道,年手中有十萬大軍,而嶽鐘麒卻只有一萬人?你知不知道,九爺現在就在年某軍中,這一逼不是要逼出大亂子嗎?”

  他這一連串的反問,一環緊扣一環,把雍正皇帝和方苞全都問得愣住了。過了很長時間,方苞才垂下眼皮自失地一笑說:“廷玉,你責備的全對,是我把事情想左了,想急了。看來,我這個不知兵的白面書生,還真是經不了大陣仗。”

  雍正也笑著說:“廷玉,你別著急,也別生氣。朕和方先生是在和你商議,你有什麽良策就拿出來好了。”

  張廷玉說:“皇上的心意臣是明白的。年羹堯一定要除,卻不能操之過急。據臣看,這件事要分做幾步走。皇上既然已經下走了決心,現在也不妨把步子稍微邁得大些。眼下,年羹堯雖然驕橫,卻並無反跡,又剛剛立了大功。所以,不但不能硬逼,還應該穩住他。該施恩處要堂堂正正地施恩,該發的軍餉也要如數發足。朝廷可以采用這樣幾個步驟:第一步,眼下戰事已停,他節制十一省兵馬的權力,先要收回來。這事用不著皇上說話,我向兵部打個招呼就辦了。這樣辦,名正言順,諒他年羹堯也說不出什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