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回 十三爺談笑解兵危 廉親王強詞遭黜斥(第3/3頁)



  雍正這話說得平平淡淡,可是,哪一句都像刀子似的,犀利無比。允祥心中一驚:難道皇上今天就要處置允禩嗎?

  允禩現在心裏最怕的是說隆科多的事,別的他心中雖也不安,卻並不服氣。他想與其這樣不明不白地挨訓,不如橫下一條心來給他頂回去!便頭一梗大聲說道:“回萬歲,這些事說著容易辦著難。先帝爺何等英明?萬歲何等剛毅?施世綸他們又是何等的清正強幹?可是,從康熙四十六年至今,已過去了十八年,結果如何呢?所以臣弟以為,這樣大的事,想一蹴而就,只能是一廂情願。如今天下已是人心不安了,李熙七十多歲的人,又有擎天保駕的大功。他還債已經還得家無隔夜之糧了,還要再抄家,能抄出什麽來?這樣抄法,也不怕寒了臣子們的心嗎?要是萬歲一定要說臣弟辦事不力,臣弟也認了。臣弟甘願也去守陵,請皇上另派能員,免得臣弟誤國之罪!”

  允禩要撂挑子!這裏的眾人一聽全都呆住了。允禩不是這樣的人哪,平日裏溫文敦厚,笑模笑樣的,誰不說他是“八賢王”、“八佛爺”呀?怎麽他今天跳起來了,要和皇上較勁了?大帳上下,一時間掉根針都能聽見,連雍正皇帝也被這突然的變化驚住了。

  雍正卻有他自己的打算,也並沒有被允禩這故作姿態的話嚇住。他盯著允禩問:“老八,你今天是怎麽了?我們這是議事,你嘔的什麽氣呢?”雍正站起身來,在地上來回踱著步子說:“朕早已落下‘抄家皇帝’的惡名了,可是,朕自己心裏有數。施恩是應該施恩的,但絕不是你那種施法!現在是要整頓吏治,整好了,朕自能把這個惡名改過來。先甜者必後苦,甘於苦者也必甜,這就是朕的心思!如果聽任這些貪官汙吏們攫取不義之財,肥身家,養子孫,那我們大清還有什麽希望?所以,貪墨即是國賊,凡貪墨者就必須受到懲治!朕是抄了許多人的家,可抄出來的銀子,並沒有中飽朕的內庫,裝進朕的腰包。老八你說說,朕何錯之有?”

  “抄家,抄家,鬧得朝廷上下人人談抄色變,有的人連打牌都打出了‘抄家和’!官員們都是十年寒窗的士大夫,難道給他們留一點臉面都不成嗎?這朝廷裏,難道就不指望他們出來辦事了嗎?”老八今天是不顧一切了,他就是要和皇上談這個大題目。他知道,只要說到這上頭,就永遠也談不完。所以,他理直氣壯,不懼不怕,侃侃而談,振振有詞。張廷玉看著雍正的臉上布滿了烏雲,怕他立刻就要發作,連忙向方苞遞了個眼色。方苞當然明白,他站出來說:“八爺,主上剛剛回京,鞍馬勞頓。這個題目又不是一下子就能談完的,還是留待以後慢慢地說吧。”

  可是,已經晚了!雍正的神色變得十分可怕,他帶著一肚子怨毒之氣說:“方先生,您看錯了,朕未必非要和允禩說這件事。沒有張屠戶,就吃渾毛豬嗎?”他回頭又沖著允禩說,“你當然是好人了,事事處處總在替別人著想。朕這樣的尋常主子,又怎麽能用得起你這聖賢呢?你現在不是有病嗎,那就回家去歇著吧,朕隨後就有旨意給你的。”

  堂裏堂外的幾十個人,全都聽得心裏發毛。怎麽,一言不合,就把這位議政親王攆回家了?那下邊的戲還要怎麽唱呢?允在卻抓住了把柄說:“臣弟只是與萬歲政見不合,並沒有自外於皇上的意思。既然皇上這樣說了,臣弟當然要凜遵聖命,回家養病讀書去了。”說完打了個千回頭便走。

  雍正氣得直喘粗氣,心想,你想撤手就走,沒那麽便宜。他突然高喊一聲:“慢著!”

  允禩剛走到門口,聽見這聲喊,又轉過頭來,不慌不忙地循著規矩地深深一躬問:“萬歲爺還有什麽旨意?臣弟恭凜聖諭。”

  “你要讀的那些書,全是做官的學問。我這裏倒有一本書,對你很是有用,你不妨看看。”雍正嘴角上吊著輕蔑的冷笑,回頭從案上的卷宗裏抽出了一個折子,遞給隆科多說,“舅舅,這是李衛前些天上的折子。裏面有一首《賣兒詩》,你拿給允禩帶回去看看。民為國之本,讓咱們的這位廉親王,好好地體會一下,怎麽才能稱得起這個‘廉’字!”

  隆科多早就嚇傻了。聽見這聲旨意,他戰戰兢兢地走上來取過折子,又小心翼翼地遞到允禩手中。允禩卻看也不看,說了聲“遵旨”,接過來就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