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回 遊舊址睹景生感嘆 見故人只為保平安(第4/6頁)



  兩位夫人都與他息息相關,他的一舉一動,也時刻牽動著她們的心。鳳姑見他沉默不語,便陪著笑臉說:“快,你坐下來歇歇。都怪我們不好,一玩起來,就把你的身子忘記了。好在天長日久的,咱們歇一會兒就回去。明天嘛,是去雞鳴寺,還是遊玄武湖,都由你來定好麽?”

  蘭草兒更絕,她說:“再不,咱去遊秦淮河好了。爺放心,不管你找什麽美人來陪你,我們也不會翻醋壇子的。”

  鄔思道悵然若失地看著奔流不息的江水說:“唉,你們哪!我出門就坐轎,又一步不能走,我累的什麽呢?”

  倆人一聽這話,就更是上心了:“那你為什麽……”

  鄔思道一指前邊:“你們瞧那只大船!”

  兩人順著鄔思道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江裏泊著的是一艘官艦。艦上蒙著鵝黃色的遮陽篷。甲板上還站著一位老頭,正和一大群人在指指點點地說著什麽。這裏離得太遠了,說話聲當然是聽不見的。可是,官艦上插著一面明黃色大旗上的字,在艷陽麗日下,卻能看得清清楚楚:

  欽點南閑學政欽差兩江觀風使鄂

  文武百官軍民人等免見回避

  鄔思道嘴邊閃過一絲苦笑:“看見了嗎?這是鄂爾泰的座艦,他也到南京了。”

  鳳姑看看丈夫的臉色說:“他來南京關咱們什麽事?他來他的,咱們玩咱們的,誰怕誰呀?他敢把你怎麽樣?你要是不想見他,咱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鄔思道憂郁地一笑:“這個鄂爾泰在皇上面前,寵信不在李衛之下,可是他的歹毒和狠辣卻連田文鏡都得甘拜下風!皇上即位的那天夜裏,他奉旨查抄了十三家財產,金家也是在那天垮了的。”

  兩個女人像被陰風吹著了一般,激淩淩打了個寒顫,臉色也突然變得蒼白可怕。那一晚上的事,實在是終生難忘。事先並沒有一點動掙,善撲營的幾百鐵騎,就如神兵天降一樣沖了進來。他們把金玉澤從熱被窩裏拖出來,讓他穿著單衣,跪在門前的雪地裏。家裏所有的男女,也全都集中起來,一律搜身,也一律囚在一間庫房裏,連件棉衫都不讓穿。那一天可真冷啊!金玉澤就是在那天夜裏,連凍帶嚇,僵跪至死的。事情雖已過了兩年多,可她們一想到那可怕的時刻,還是嚇得渾身戰抖,這老頭兒的手段也真讓人佩服!可細想起來,這事既不能怨恨皇上,又不能怪罪鄔思道。不全是金家自己作孽嗎?她們又都無話可說了。

  鄔思道看了她們一眼,也知道她們正在想的是什麽事。他慢慢地說:“這幾天來,我總覺得心裏有事,卻就是說不出來。一見鄂爾泰,倒給我提了個醒。明天我就到總督衙門去,我必須馬上見到李衛。走,回家!”

  高高興興地出來,滿腹掃興地歸去。回到館舍,兩個女人,服侍鄔思道洗了身子,讓他靠在大迎枕上閉目養神。鄔思道睜開眼睛說:“你們現在想的什麽,我全都知道。你們千萬千萬不要胡思亂想。我如果不愛你們,哪還有今日?金家敗亡的時候,十三爺曾叫我不要再管你們的事,我沒有聽他的話,盡管我知道他是一片好心。我現在的處境並不很妙,說給你們,又讓你們為我擔心,何必哪!可是,有一句話,我非說不可,那就是這世界雖大,我卻三尺難藏!只要雍正爺在位一日,我就別想有一時的清靜。我現在還不能歸隱,要歸隱也得想個妥善的辦法。”

  鳳姑是讀過書的人,知識稍微廣一些,她看看鄔思道說:“你別胡猜亂疑的,我們既然跟了你,你到哪裏,我們也自然要跟到哪裏,想那麽多有什麽用呢?只是……只是,我們心裏難受,要不是我們拖累了你……”她說不下去了。

  蘭草兒心裏也同樣難過,她一邊擦拭眼淚一邊說:“爺心裏明白,既然你害怕,那就躲開唄,為什麽還要上李衛那裏湊呢?”

  “唉,你們不懂啊!李衛現在遇上了難處,我得幫他一把。李衛這人,我是知道的,別看他少了一點文采,可他的聰明卻一點也不亞於別人。他是個仗義的人,人對他有點滴之恩,他必定要湧泉相報。他和寶親王弘歷又特別要好。我的事,也只有讓他在寶親王面前說話,才能有出頭之日,也才能保得我一世平安。你們倆睡去吧、讓我再好好地想一想,不要來打擾我。”

  兩人哪敢去睡!見鄔思道閉上了眼睛,她們就坐在他的床頭,輪番地替他打扇,竟一直坐到天光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