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回 此欽差叩見彼欽差 有理人反成無理人(第3/3頁)



  諾敏也趕來湊趣:“文鏡兄,放寬心,權把這事當成一場噩夢算了。來呀,你們也都不要幹坐著,給欽差大人和田大人敬酒啊!”

  田文鏡胸有成竹,並無絲毫的恐懼,也沒有放下笑容。凡是過來敬酒的,他都來者不拒,一飲而盡。圖裏琛在一旁看了不禁暗自稱贊,好,是個人物!

  諾敏一聲令下,院子裏的爆竹震天響起,早就準備好了的焰火也放了起來。此時已至中夜,但見明月如輝,光照大地,焰火噴出來的彩霞,絢麗繽紛,這一群各懷異心的人坐在一起吃酒賞月,也確實是別有情趣。

  今天最高興的人大概就數諾敏了。皇上這一道詔諭頒下,“天下第一撫臣”的名號將不脛而走,響遍神州。自己現在就已是二品大員了,以後超升的機會還能少得了嗎?他興奮地大喊一聲:“哎,我說你們不能總這樣枯坐著喝酒啊?誰會講笑話就來一個,給欽差和田大人解解悶!”

  山西的這些個官員,都和諾敏休戚相關,他們明白巡撫大人的心意,於是馬上有人就站了出來:“我來給二位大人說個笑話。”他看了一眼田文鏡,“這可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一件事。那年我進京趕考的路上,錯過了宿頭,睡在一個大樹林裏。半夜時分,忽然聽到一陣悲悲切切的哭聲。我心裏奇怪,便走過去問他:‘你哭什麽呢?’那人說,‘我是個舉子,可是,命運不濟,連考了三場卻場場名落孫山。你看,這就是我寫的文章,哪一點不好?分明是考官瞎了眼嘛。’我接過文章一看就忍不住笑了,那文章寫得簡直是狗屁不如!我剛要點撥他兩句,可是,一擡頭,人不見了。我這才知道自己是遇見了鬼,嚇得我半宿都沒再合眼。”

  又有一個人走了上來說:“你講鬼,我就給你說人,這也是個真人真事。我們村裏有個財主,是個守財奴。家裏金山銀海,又怕別人知道了,就自己悄悄地換成銀票,埋在墻角地下。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心血來潮,想扒出來看看,哪知卻全被耗子咬成了碎片!他一氣之下,上吊死了。臨死前留下話說:‘早知如此,我當初為什麽不捐個官當當呢’?”

  這兩個笑話一點都不可笑,坐在上邊的欽差圖裏琛心想,這也能算笑話?可是,他想起臨來時皇上要他“觀察晉省吏風”的囑咐,所以他盡管對席間的談話很是反感,卻只是“觀察”,並不說話。田文鏡當然知道,這故事全是編出來給他聽的。因為他就是三進考場,屢試不第,才花錢捐的官。他也知道,自己在山西折騰了這麽多天卻一無所獲,這裏的大小官員早就把他恨之入骨了,這是要趕他走哪!可是,他心裏有數,不但不怕,還笑了笑說:“好,講得真好,田某受益匪淺。我也想給大家說個真事:剛才田某到這裏來之前,已經用我的欽差關防把山西的藩庫封了。你們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還能不能笑得起來。”

  他說得很輕松,但就是這麽一句話,卻如春雷炸響,驚得在座的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了。諾敏更是變貌變色,這不是要我的命嗎?他一聲咆哮:“田文鏡,你大膽!藩庫乃國家重地,你你你,你有什麽權力這樣做?”

  “嘿嘿嘿嘿,諾大人,你何必這樣不安,又何必這樣害怕呢?”此刻的田文鏡顯得十分平靜,“我還想給諸位透個信,三天之內,山西藩庫裏的銀子將全部解往南京重鑄。這,大概也是你們誰都沒有料到的吧?”

  “姓田的,你太不識趣了!”諾敏忍無可忍了,“你知道不知道,查封藩庫是要請聖命的?你眼裏還有沒有皇上?這些天你在山西胡作非為,本撫念你是位欽差,對你敬若上賓;如今你摘了頂戴,也還是個聽候處分的官員。所以才對你一讓再讓,今日還留你在這裏吃酒。可是,你竟喪心病狂,無端攪亂我山西政務。我非參你不可,不但參你誣陷大臣,還要參你嫖娼狎妓。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了,你養的那個婊子現在還在我手中哪。來呀——撤座!”

  外邊兵丁聞聲而入就要動手。可是,田文鏡已經站起身來,一腳踢開身邊的椅子:“好好好,來得好!我正要告訴你們,我已用六百裏急報向皇上報告了這裏的一切。喬引娣是我手中的人證,她要是受了欺辱,或是發生了意外,你諾敏是逃脫不了責任的。剛才你說我喪心病狂,這話說得好。但真正喪心病狂的不是我,而是你們這一夥胡作非為,欺君罔上的人。今日發來的邸報中,萬歲爺嚴旨重申:各地督撫,須得凜遵萬歲柩前即位時的詔書,為聖祖爺心喪三年。可是,這太原城裏卻爆竹喧天,焰火怒放。聖祖駕崩尚未滿三月,他的靈柩還停放在內官,你們這是慶的什麽?又是在為誰慶祝?萬歲明令全國官吏,一律不準聽戲,也不準叫堂會,可是你諾敏竟敢把皇上諄諄教誨置若罔聞。這座花廳裏不但有戲班子,有歌妓,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女人。學生要問一問諾大人,這就是你的忠心,你的德政嗎?告訴你們,我田文鏡這次來就不走了,我寧可不要官職,不要性命,也非要查清山西這件大案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