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回 論國策君臣互贈聯 開恩科雍正寄重托(第2/4頁)



  “有什麽話你就大膽地說嘛,不要這樣吞吞吐吐的。”

  “是,臣確實有句話要對皇上說。這些話臣已經想了很久了,只是因為皇上登基不久,諸事繁雜,一直得不到機會。”張廷玉看了一眼正在專心靜聽的雍正皇帝,便放開了膽子說,“皇上剛才說的那個刻薄寡恩的話,臣也曾聽到過。不過,臣卻不這樣看。臣以為,皇上天稟聰慧,剛毅過人。在聖祖朝時,即為諸王之冠,這早就是天下人人共知的。當年聖祖曾經多次對臣說,‘朕決心給你們選一個剛勇不可奪志的新主子,讓他來承繼大統,保大清萬世基業’。當時,臣就想到,聖祖說的這個能承繼大業的人必定是皇上您。但臣以為,皇上如今所面臨的局勢與聖祖即位時,有三不可比。”

  雍正來了興致:“說呀,說下去。”

  “聖祖即位之時,西北有葛爾丹之叛,東北有羅刹國擾邊,台灣尚未皈伏,三藩盤踞南方;中原有圈地之患,河道有漕運之虞,滿漢不和,權奸當朝;四方不靖,百務紛繁。所以聖祖只好竭盡全力應付,他老人家是位理亂的天子。現在皇上承繼大統,內無權奸幹政,外無甲兵之爭,所慮者,只是吏治敗壞,官員朋黨,訴訟不平,賦稅不均。而這些都是盛世中的‘隱憂’,所以皇上是治平的天子。這是其一……”

  張廷玉正在說著,忽然,太監邢年進來稟報說:“回萬歲,楊名時和張廷璐求見,皇上要不要現在見他們?”

  雍正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厲言厲色地說:“聽著,以後上書房大臣在這裏議事的時候,不許旁聽,也不許奏事。”他看著邢年膽怯地退了出去,才又說,“廷玉,你接著說下去。”

  “是。”張廷玉受到鼓勵,興奮地接著說,“理亂易而治平難。難,就難在理亂時可以快刀斬亂麻;可是,要治平,卻不能操之過急,而只能慢慢來。好像是抽絲,又好像是剝蕉。皇上得耐心地去一根根地抽,一層層地剝。在這件事情上,得用聖祖教誨的‘忍’字訣。”

  雍正那深邃而又黑亮的眼睛裏閃著光芒:“嗯,這是二不可比了。三呢?”

  張廷玉有點猶豫,吞吞吐吐地說:“聖祖即位時尚在沖齡,可萬歲雖春秋鼎盛,卻是己過不惑之年……”

  雍正笑著脫口而出,“這也能算是一比?”可是,他突然停住了,“哦,對對對,這是不能比。自古哪有百歲的天子呢?聖祖在位六十一年,朕不能比;聖祖在位時,沒有兄弟之爭,可是你瞧瞧朕的這些個兄弟們,哪一個是省油燈?這又是朕和聖祖不能比的。你說得真好,也只有你才能和朕說這些話。廷玉呀,朕現在明白你的意思了。”

  張廷玉一字一板地說:“萬歲適才贈臣一聯,臣當銘記在心,永不敢忘。臣也敬奉皇上一聯,願皇上能默察臣心:‘惟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好!”雍正大聲叫好。他明白,張廷玉是說,當皇帝就要勇於承擔責任,治好天下,而不能貪圖享樂和安寧。張廷玉的話正中了雍正下懷,他誠懇地說,“朕贈你一聯,又換回了一聯,就不再賞你了。回頭朕有了功夫,把你說的這話仔細寫出來,描金裝裱,張掛在乾清宮禦座後面!”他想了一下,又說,“你那三不可比,說得很是透徹。聖祖當年曾反復對朕說,要‘戒急用忍’。但朕以為,所謂子承父志,更應該看重的,卻是這個‘志’字。所以盡管聖祖那樣說了,朕還是要以承志為先,承言為後。天下吏治腐敗到這種地步,哪能容許朕去一層層地剝蕉,一根根地抽絲呢?雖然是治平,也同樣要有勇氣,有決心,有膽量,有辦法,還要敢於下狠心。你好好看著吧,朕一定會這樣做的。”雍正向外邊高喊一聲:“邢年,傳張廷璐和楊名時進來!”

  張廷璐和楊名時在乾清門外站了好久了,可是,皇上不發話,他們倆一動也不敢動。現在猛然聽見皇上叫了,連忙整整袍服,一陣小跑地進來。他們報過職務姓名,趴在地上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又跪在那裏靜等皇上問話。可是,皇上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卻在那裏伏案疾書地寫字。大殿裏顯得十分安靜,他們倆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了。

  過了好大一會兒,皇上才擡起頭來,招手叫張廷玉過去,指著眼前的奏章說:“廷玉,你來看,這個貴州苗民造反的折子,要用六百裏加急廷寄給貴州巡撫。告訴他,用兵要狠,限期剿滅,不能手軟,更不準招安!”他從案上又拿過一份奏章來說,“這個,是田文鏡上的辯折,朕把他駁回了。田文鏡只是個傳旨欽差,朕是讓他到年羹堯那裏勞軍的,不是讓他到處管閑事的,更不是要他去幹涉山西財政的。這個毛病不刹住,以後凡是欽差都到處插手,還叫地方官們怎麽過?在這裏,朕還表彰了諾敏。他這兩年確實幹得不錯,有功就應該受到表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