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隋唐五代人民生計(第5/7頁)

唐景思為邊將,為奴所誣,自白雲:有錢十千為受外賂。已見第十六章第三節。可見是時雖將吏家,存錢亦不多也。《新書·員半千傳》:鹹亨中上書自陳,言臣家資不滿千錢,有田三十畝,粟五十石,聞陛下封神嶽,舉豪英,故鬻錢走京師。此與漢貢禹自言家貲不滿萬錢,又雲有田百三十畝者同。見《秦漢史》第十五章第一節。可見唐時計貲,田宅及力耕所得,仍在其外。故雖無貲,亦足自立。《舊書·文苑傳》:唐次子扶,為福建團練觀察使,卒於鎮。仆妾爭財,詣闕論訴。法司按劾其家財十萬貫,歸於二妾,時論非之;宜矣。扶事《新書》見《唐儉傳》雲:奴婢爭財,有司按其貲至十余萬,時議嗤薄之。十余萬,當作十余萬貫。《新五代史·唐家人傳》:明宗侄從溫,為忠武軍節度使,誣親吏薛仁嗣等為盜,悉籍沒其家貲數千萬。此雖非一人,然其貲亦不薄矣。

置產業者,費錢亦不甚多。《舊書·德宗紀》:貞元五年三月,詔以李懷光外孫燕八八為左衛率府冑曹參軍,賜姓名曰李承緒。仍賜錢千貫,俾自營居業。《懷光傳》載詔文雲:“任於懷光墓側置立莊園,待養懷光妻王氏,並備四時享奠之禮。”蓋已逾於中人之產矣。《新書·魏征傳》:太宗賜以蘭陵公主園,其值百萬。一園即值千貫,其實可謂厚矣。《舊書·德宗諸子傳》:十一縣主同月出降,各給錢三百萬,使中官主之,以買田業。則又倍於燕八八之賜。

富人貲產之數,略可考見者:《舊書·李義府傳》雲:陰陽占候人杜元紀為義府望氣,雲所居宅有獄氣發,積錢二千萬,乃可厭勝。義府信之,聚斂更急切;此徒以錢幣言。《韓弘傳》雲:弘鎮大梁二十余載,四州征賦,皆為已有,未嘗上供,有私錢百萬貫,粟三百萬斛,馬七千匹;亦尚未及田宅等也。義府權相,弘驕將,固不足論,然尋常士大夫,家貲亦不可雲菲。李元素與妻離絕,詔令與之錢物五千貫,見第十六章第一節。其家產必倍蓰於此可知。《舊書·高宗紀》:鹹亨元年(670年),是歲,天下四十余州旱及霜蟲,百姓饑乏。關中尤甚。二年二月,雍州人梁金柱請出錢三千貫,振濟貧人。能出見錢三千貫,其貲財田宅,必十倍於此,又可知也。此蓋富民。《玄宗紀》:開元二十二年三月,沒京兆商人任令方資財六十余萬貫。《元稹傳》:稹自敘曰:“分蒞東都台,汴州沒入死商錢且千萬,類是數十事,或移或奏皆主之。”《王處存傳》:“京兆萬年縣勝業裏人。世隸神策軍,為京師富族。財產數百萬。父宗,善興利,乘時貿易,由是富擬王者。”此等則皆商人也。當時豪富人,頗有輸財以佐公家之急者,蓋名器猶存,以獲褒賞為榮也。《舊書·郝處

俊傳》:侍中平恩公許圉師,處俊之舅。早同州裏,俱宦達於時。又其鄉人田氏、彭氏以殖貨見稱。有彭志筠,顯慶中,上表請以家絹布二萬段助軍。詔受其絹萬匹,特授奉議郎。仍布告天下。故江淮間語曰:“貴如許、郝,富若田、彭。”此商人也。《嚴震傳》:世為田家,以財雄於鄉裏。至德、乾元以後,震屢出家財以助邊軍。此則地主富農之流也。

《德宗紀》:建中三年(782年),太常博士韋都賓、陳京以軍興庸調不給,請借京城富商錢。大率每商留萬貫,余並入官。不一二十大商,國用濟矣。判度支杜佑曰:“今諸道用兵,月費度支錢一百余萬貫。若獲五百萬貫,才可支給數月。”今若以借二十大商可得五百萬貫,則每商當出二十五萬貫;若借十大商,則每商當出五十萬貫矣。《通鑒》雲:請括富商錢。出萬緡者,借其余以供軍。計天下不過借一二千商,則數年之用足矣。若以所雲數年者為三年;則月費百萬緡,當得三千六百萬緡;借諸千商,商當出三十六萬緡;借諸二千商,商當出十八萬緡也。後僅行諸京畿,得錢八十萬貫,而人有自縊者。論史者鹹病其誅求之酷。然其後元和十二年(819年)頒藏錢之禁,大和四年(830年)復申之,錢十萬貫已下,限一周年內處置畢,二十萬貫已下,限二周年內處置畢,詳見第十九章第四節。此令遍及一切人等,而其限數如此,豈有京畿無一二十大商,海內無一二千大商,能出數十萬緡者?然則韋都賓、陳京之策,謂其不易行或竟不能行則可,謂其億度商人訾產之數有誤,固不可也。安重誨之死也,疏其家財不及數千緡,而史以為廉,宜矣。世豈有終 其錢,不出之以市田宅、事興舉者?挾厚貲以事兼並,民又安能與之哉?

論稍入,平民之與貴人,亦相去甚遠。自居易與元稹書雲:“今雖謫佐遠郡,而官品至第五,月俸四五萬,寒有衣,饑有食,給身之外,施及家人,亦可謂不負白氏子矣。”一月之入,過於一僧終歲衣食之費,其能施及家人固宜。《舊書·常袞傳》:與楊綰同掌樞務。先是百官俸料寡薄,綰與袞奏請加之。時韓混判度支。袞與混各騁私懷,所加俸料,厚薄由己。時少列各定月俸為三十五千。混怒司業張參,止給三十千。袞惡少詹事趙惎,遂給二十五千。太子洗馬,實司經局長官,文學為之貳。袞有親戚任文學者,給十二千,而給洗馬十千。有輕重任情,不通時政,多如此類。當時定俸,輕重是否失當,今難質言,然月得三十五千,亦侔於一僧終歲衣食所費矣。故袞等猶以為厚而欲裁減之也。《傳》又雲:綰弘通多可,袞頗務苛細,求清儉之稱,與綰之道不同。其實綰徒能清儉,袞則更能綜核,以政事論,或更勝於綰也。又雲:無幾綰卒,袞獨當政。故事,每日出內廚食以賜宰相饌,可食十數人,袞特請罷之。迄今便為故事。又將故讓堂封,同列以為不可而止。議者以為厚祿重賜,所以優賢崇國政也,不能當辭位,不宜辭祿食。然則賢者當叨忝祿食邪?田弘正兄弟子侄在兩都者,日費約二十萬。見第八章第四節。而董秀告陳少遊,月費乃過千貫。見第六章第四節。裴冕兼掌兵權留守之任,俸錢每月二千余貫。《舊書》本傳。陳少遊初結元載,年饋金帛約十萬貫。而郭子儀歲入宮俸二十四萬貫,私利猶不在焉。亦見《舊書》本傳。以錢計者如此。錫以物者,盧鴻還山,歲給米百斛,絹五十,府縣為致其家,亦十余人食也。《舊書·德宗紀》:貞元二年正月,詔以民饑,禦膳之費減半。宮人月供糧米,都一千五百石。飛龍馬減半料。若人月食六鬥,則宮人當得二千五百矣。又帝即位後,郭子儀加號尚父,月給一千五百人糧,馬二百匹草料,人月食六鬥,亦當得九千也。《憲宗紀》:元和八年十月,敕張茂昭立功河朔,舉族歸朝。如聞身歿之後,家無余財,宜歲賜絹二千匹。準開、天時匹絹與石米齊價,亦歲得二千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