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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弓沒有回頭箭。林肯的決斷使美國永遠背上了普世自由傳教士的十字架。在林肯鎖定的大義名分之下,美國再也沒有機會做一個瑞士式的地方性邦國了。從此以後,美國的價值必須是人類的永恒價值,美國的制度必須是人類的最佳制度。如果普遍價值不存在,各種保證地方性自由的特殊制度沒有優劣之分,美國入侵迪克西就無異於俄羅斯入侵波蘭,“新奧爾良的和平”將會跟“華沙的和平”一起遺臭萬年。如果美國不能一視同仁地懲罰日本武士、大英帝國殖民者、蘇維埃政委和布爾種族主義者,亞特蘭大婦孺的哀號和詛咒就會招來永生神的烈怒。假冒偽善的人有禍了,誰能聰明到足以欺騙上帝呢?奧古斯丁強調,歷史不是循環的過程。基督出生以前和殉道以後,路徑永遠不會重合。

真命天子可遇不可求,相當於彩票中大獎;天命可遇不可求,卻相當於背負十字架。落在永生神的手裏,是件可怕的事情。揀選之權在神不在人,沒有人知道神的理由。“為什麽是我?”這是一個永遠無法回答的問題,將加爾文主義者置於永久的戰栗和孤獨中。林肯終其一生,都處在這樣的精神狀態中。帝國的榮耀只是虛飾,荊冠的刺痛才是林肯的切身感受。威爾遜和小布什在他們的決斷時刻,同樣處在這樣的精神狀態中。範登堡(Arthur Vandenberg)參議員和林德伯格試圖逃離這條光榮的荊棘路,然而為時已晚。道格拉斯(Stephan Arnold Douglas)和斯蒂芬斯在他們失敗的同時,已經斷送了他們所有政治繼承人的機會。信仰的共同體只有一條邊界,就是《聖經·創世紀》劃定的那條邊界;自由的共同體只有一條邊界,就是愛與犧牲不能逾越的那條邊界。盡管帝國的正義猶如太陽光,需要八分鐘時間才能到達地球,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到達冥王星;但在信仰和自由的共同體邊界之內,已經不再有高於帝國正義的歷史先例和地方習俗,也不再有逃避帝國正義的法外之地。鬥爭仍將繼續,但鬥爭的邊界條件已經永久而不可逆地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