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淝水之戰 十 “連環套”之謎

苻堅還是一如既往的寬容,在面對昔日敵國的末代君主慕容暐時也不例外。慕容暐的狂傲姿態,讓人聯想起多年前的冉閔被俘時的情景——結局竟是如此不同。他甚至對上前捆綁他的前秦武將巨虎盛氣淩人地呵斥:“你是何方的小人,敢來捆天子!”

巨虎正色回答:“我奉詔追賊,哪裏有什麽天子?”

慕容暐無言以對,但仍然不忘對接見他的苻堅冷眼相看。當苻堅責備他不投降還要逃跑時,他答道:“狐死首丘,我是想死在先人的墓前而已。”苻堅便心生同情,給他松綁,讓他回到鄴城宮中,帶領文武百官出城投降。

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上一次北方統一中關東的後趙滅掉了關中的前趙,而這一回形勢逆轉,關中的前秦兼並關東前燕,苻堅實現多年夙願,成為北方的新霸主。

若算到南北朝統一為止,此後尚有兩次關東關中的統一,即六十年後的關東北魏滅關中的大夏,以及兩百年之後關中的北周滅關東北齊,歷史十分有趣的給我們展現了一副實實在在的“風水輪流轉”的畫面,這東西兩方勢力的對抗,恰好“犬牙交錯”的打成了二比二,這到底只是一個小小的偶然,還是有其必然的聯系?歷史的趣味性還不止此,我們不妨再看一例──

細究起來,北方十六國的興興亡亡之中還頗有些奧妙,那便是幾大民族之間的“相生相克”。我們把建立的十六國的五個“胡”族和漢族放在一起,按其出處,大致可以分成四大種族,即匈奴一支的胡族(包括屠各部(前趙建立者)、羯胡部(後趙建立者)、盧水部(北涼建立者)以及鐵弗部(劉虎、劉衛辰及大夏建立者)等等)、東胡一支的鮮卑(包括慕容、拓跋、乞伏、禿發等部,這裏有些東東等到後面再解釋)、西羌(即今藏人、羌人的祖先)一支的氐羌族,第四族當然就是漢人(注意這裏的漢人是指南北朝之前的南方漢人,與隋唐時的漢人有很大區別)。

首先是漢人在匈奴人面前絕沒有好果子吃,西晉就亡於匈奴人,而劉裕北伐的成果也最終被匈奴人竊取。

接下來匈奴人碰到鮮卑人從來占不了便宜,這個我在前面的“永嘉之亂”中就曾存疑;後趙在前燕面前屢戰屢敗,而後兩個匈奴人國家北涼和大夏也亡於鮮卑北魏之手。

但是鮮卑人卻拿氐羌人很沒辦法。前燕亡於前秦是個很好的佐證。

最後漢人在與氐羌人的較量中占據了上風,桓溫的第一次北伐便險些滅秦,氐羌人的國家成漢和後秦都是被東晉的漢人消滅,當然最讓東晉士大夫們引以為豪的還是公元383年的那場決定生死的大戰役中的巨大勝利。於是我們看到了一個有趣的“連環套”局面,也許不過巧合,也許真的另有原因,也不知哪位大俠能解開這裏頭的“玄機”。

時隔一千多年後我們排出這樣“連環套”陣式不免有娛樂成分在內,而當日這民族之間的兵戎相見,卻根本容不得半點打趣的意思。其實這樣的“連環套”倒是與體育比賽中的連環套頗為相似,其中大致體現了各民族的文化風格的差別。

盡管在十六國極亂之時,漢文化仍然是中華大地上的主流文化,但隨著各邊緣民族的不斷融入中原,他們也帶來了具有各自民族特色或者說是背景特色的文化,這種文化的交流過程,誠如前文,產生各種各樣的沖突乃至戰爭,其勢不可避免。甚至說得遠點,這樣的沖突正與今日的“中西文化沖突”、“中美文化沖突”類同,絕對不該忘記的是,沖突並非壞事,它本身也是交流融合的一部分。即使在當年,我們從事後來看,漢文化最終以主流的身份統治中國,也已與魏晉時所謂的漢文化相差很多,總的來說,就是“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同時融入了其它各個民族的精華”。這種過程,在那時無論對統治者,還是老百姓,或許都有些相生相克的無奈,而於結果說來卻是利大於弊。

扯得有點遠了,無非是想表明我一直來的一個觀點:文化沒有改變(change)有的只是文化的發展(我覺得用improve這個詞比較能表達意思),文化沒有絕對的優劣,因為它本身就是一個動態的過程。明白這些,恐怕比解謎本身更有意義。

“連環套”的怪圈倒也不是沒人打破過。苻堅就算一個,他於滅燕的次年出兵滅掉了原先依附於秦,繼而叛秦自立的仇池楊氏。之後,苻堅便破了“氐羌不敵漢人”的“慣例”,在建元九年(公元373年)攻取了東晉的梁州、益州,占領了三十年前成漢的故地。

三年後,他再次出兵,這次的目標是一度對秦稱藩,但卻抗命不遵的前涼(這又是十六國中為數不多的漢人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