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

日和子好久沒有和學生時代的朋友聚會了,這次的聚會三周前就已經定好,所以她完全想不通逍三當天早晨為什麽那樣不高興。朋友中有的在公司上班,要見面自然選擇周末。其中還有人結婚後有了孩子,如果是周末就能把孩子委托給丈夫,正好合適。日和子雖然結了婚卻沒有孩子,只是在附近的園藝店一周打四天零工,按說是最自由方便的,可不知為何,事實並非如此。

首先是逍三死活不肯起床。天氣非常好,日和子一個人吃了蘋果配咖啡的早飯,然後開動了洗衣機。本想把逍三的睡衣一起洗了,可不管怎麽叫他就是不起床,只好作罷。

為了和朋友們共進午餐,日和子挑選了淡藍色的連衣裙,塗了橘紅色的口紅。她不喜歡首飾,只戴了手表和結婚戒指。

戴結婚戒指的時候,日和子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她還記著和逍三談戀愛時的事情,卻想不起其間的細節。逍三是個好人,然而世上所謂的好人有一大堆。沒和那堆人結婚,而是和逍三結了婚,還理所當然地帶著戒指,日和子總感覺這樣的自己不像自己,像別的什麽人。

衣服晾好後已接近十一點,和朋友們約好的是一點鐘。

“快起床。”日和子搖晃著逍三,“我必須走了。你吃早飯吧?雞蛋怎麽吃?”

“你說要去哪兒來著?”逍三問。竟然佯裝不知地詢問早就知道的事情,日和子啞口無言。而後逍三不情願地答道:“煎蛋卷。”

廚房是整個家裏最清潔的地方,因為逍三從不踏入,東西不會淩亂。日和子把廚房當作自己的領域。放在窗台上的收音機裏,正播放著羅伯塔·弗萊克的歌曲。

“口紅好艷呀。”

逍三起床後頭一句就這樣說,然後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翻報紙。

端上咖啡和煎蛋卷時,逍三問:“幾點回來?”

“不知道,肯定在晚飯前。”

日和子說著回到臥室整理床鋪,又把剛起床時澆過水的三盆花從陽台搬回屋裏。紗門有點臟了,她想著夏天到來前一定要清洗幹凈。

“這咖啡好苦呀,太濃了。”逍三說著打開了電視。

日和子忽然想,逍三不高興倒也在情理之中。或許我應該更客氣,顯得更過意不去似的出門。至少母親是如此做的。

日和子一邊洗碗,一邊趕緊打消這個念頭。不喜歡。她根本不喜歡這樣的想法。

客廳裏沒有逍三的身影,電視就那麽開著。

阿逍?

日和子關掉電視,打開臥室的門。逍三正在床上讀報紙。

“那,我走了。”

臥室裏的電視也開著。日和子稍微有點煩躁,真想讓逍三公司裏的部下看看他這副樣子。他在大型食品公司擔任部長,星期天懶得刮胡子,臉上總是胡子拉碴的。

“午飯我該怎麽辦?”

逍三說這句話的時候,日和子已經不是稍微有點煩躁,而是相當厭煩。

“不是剛剛吃過嗎?”

逍三沒有動,眼睛盯著報紙說,那是早飯呀。

“那就去買三明治什麽的吃吧。”

日和子聲音中忍不住帶出了不悅,說出附近那家面包房兼餐廳的名字。我和這個人究竟是怎樣戀愛的?

日和子開始懶得去見學生時代的朋友了,也許待在家裏讓逍三高興起來更輕松。這麽說來,還攢了一堆沒有熨燙的衣服,水壺也有段日子沒擦了。水壺本來只是燒水的工具,可如果放在那兒不管,就會感覺油乎乎的。這種想法極具誘惑力。她一時混亂了。

“那,我去。”

逍三說著坐起身。問他去哪兒,他說去面包房。問他現在去嗎?他說是,還說要換衣服,讓日和子稍微等一等。脫掉睡衣後,逍三露出威風凜凜的身軀。他曾一直練習射箭,原本就身強體壯,最近估計是喜歡啤酒的緣故,越來越富態,腹部尤其明顯。

“已經來不及了,要遲到了。”

聽到日和子的話,逍三依然不緊不慢。日和子半是驚奇地想,這個人的身體在不停地變大,為什麽能這樣不斷變大呢?

“走吧。”

逍三率先來到屋外。五月的天空一片湛藍,晴空萬裏,卻和日和子的心情毫不協調。

因為是中午時分,面包房裏人很多。撥開櫃台前一對似乎在等位子的戀人和帶孩子的顧客,日和子總算買到了三明治,還買了一種逍三指名要的加了卡仕達醬、看上去就很甜的面包。

來到外面,日和子幾乎是把紙包塞到了逍三手上。

“我要走了。”

手表已經快指向十二點半,看來免不了要遲到。

“等一下。”逍三說著,當場沙沙地打開面包的包裝紙。

“別這樣。”日和子說著拉住了逍三的胳膊。這裏是店門口,會妨礙別人進出。逍三被拉著往旁邊錯開了幾步,但沒打算把三明治收起來,說道:“吃一口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