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閡

裕樹把車停在家門前。這裏是車流量很小的住宅區,路也比較寬,所以沒有問題,至少車的外側有足夠的空間。他注意到關掉汽車引擎到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隔了幾秒鐘。那是志保為了堅定下車的決心需要的幾秒鐘。志保現在繞到駕駛座的一側,把頭探進後座的車門,正在取一個大箱子。那個用淡黃包裝紙包著的箱子上系著粉紅的寬絲帶。

“為什麽不下車?”

志保抱著箱子嘟噥了一句。裕樹覺得她的聲音中沒有不自然的因素,也沒有焦躁的成分,似乎不帶感情。即便帶有什麽感情,自己也無法理解。

“下車。”裕樹回答著下了車。他看見對面房子的陽台上正晾曬著橡膠潛水服和腳鰭,不禁露出微笑,心想,對面的男孩在我結婚離開家的時候還是個初中生,不知不覺竟然到了潛水的年齡。

“笑什麽?”

這次,志保的聲音中微微攙雜著一絲焦躁。

“我不能笑嗎?”

志保沒有理睬裕樹。

進了大門,穿過能充分體現園丁的技術和細心照料的庭院,裕樹覺得此刻的步調簡直像要去參加葬禮。碩大的枇杷樹上果實累累,壓彎了樹枝。

裕樹還清楚地記得志保輕快地跳過院子裏的踏腳石的情景。

“小時候,你就是這樣跳來跳去的?”

那時志保轉過頭,用開玩笑似的口氣說。當時她的笑臉上充滿愛意,那笑容甚至能感染周圍的人。

“離婚的事,今天先不提。”

在拉門前停下腳步,志保又重復了一遍兩人出門前已商量好的事,然後把抱在懷裏的箱子塞給裕樹,輕輕吸了一口氣,拉開拉門。

“大家好。”

志保的聲音如此明快,裕樹有些佩服她了。母親從廚房裏出來,妹妹從二樓走下來,門口立刻充滿歡迎聲、寒暄聲和笑聲。這是由女人們進行的、專為女人設定的儀式。

“這個給你。”

裕樹把系著絲帶的大箱子遞給妹妹。

“在睡覺?”

志保指著二樓問,猶如配合默契的夫婦的聯手表演。盡管不願想起,裕樹耳邊還是回響起昨晚志保邊洗碗邊說的話:

“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我就是討厭你妹妹。”

志保還說過:

“一到你家裏,我就感覺沒有自己待的地方。”

妹妹阿梓離過兩次婚,第二次離婚是在懷孕八個月的時候,回到娘家後順利生下了孩子。今天是這個孩子一歲的生日。

裕樹和阿梓兄妹的關系並不是特別好,按周圍人的說法,他們是“斯文穩重的哥哥和爭強好勝的妹妹”,因此有些合不來的地方。但裕樹認為這極其自然。他愛自己的妹妹,也覺得妹妹對自己很重要。

“噢,你們來了。”

父親正在客廳裏等著。

“打麻將吧,打麻將。”

裕樹的父母喜歡打麻將,甚至把一間六疊大的和室做了打麻將的專用房間。

“現在?”

家中以前一般是在飯後打麻將,所以裕樹略帶驚訝地問。

“老伴,現在也可以吧?飯菜差不多準備好了吧?”

聽到父親充滿期待的聲音,母親在廚房裏回答道:

“好好好。不趁著小霸王睡覺時玩,會被她搗亂的。”

“現在已經能抓著東西站起來了。”阿梓插嘴道。

在麻將屋中,也準備了志保的坐墊。那可以說是觀眾席,設在裕樹的座位旁邊。在四個主要的坐墊旁邊,放好了盛有煙灰缸、酒杯和濕毛巾的煙具盤,裕樹盤中的酒杯和濕毛巾都是雙份。

“老頭子,把香檳打開。”

母親拿來酒瓶。

“裕樹,你也陪著喝一杯吧,離回去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呢。”

裕樹清楚地感覺身邊的志保一下子正襟危坐。

一起幹杯後,從類似小型手提公文包的容器中拿出了牌和骰子。

“裕樹,你要是教會志保就好了。”

母親的話中沒有任何惡意,她微笑著沖志保說:

“這東西,記住了就很簡單的。”

父母早年就喜歡叫人一起玩麻將。裕樹和阿梓是看著他們打麻將長大的,小時候如果被叫過去一起玩,他們也挺高興。但裕樹只是和家人及父母的朋友打麻將,不論是學生時代還是參加工作後,在外面從未主動玩過。他還沒有熱衷到那種程度。

“這個,我可以喝嗎?”

志保把裕樹的酒杯拿在手中問,裕樹點點頭,她一口氣喝了下去,說:

“我非常喜歡喝香檳。”

沒有人附和她,這句話顯得有些多余。

裕樹初次遇到志保的時候,她也在喝香檳。那是在朋友的婚宴上,地點在白馬村。新婚夫婦是在滑雪場相遇然後墜入愛河的,所以在滑雪場舉辦宴會,那個時代盛行這種方式。

和不會打麻將一樣,志保也不會滑雪。當然那天參加婚禮的人不可能滑雪。當時毗鄰滑雪場的酒店中,志保在宴會場的窗邊看著夜場照明燈下滑雪的客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