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黃金時代(第4/5頁)

與艾吉迪奧不同,伊拉斯謨不相信尤利烏斯有意開啟新黃金時代。一五○九年夏,他站在彌漫硫黃味的阿維努斯湖邊時,庫米巫女的另一項預言想必更合他的意。“我看見戰爭和戰爭的所有恐怖,”她在《埃涅阿斯紀》裏告訴埃涅阿斯及其同伴,“我看見台伯河都是血,冒著血泡。”[21]在伊拉斯謨眼中,這則戰爭即將爆發而血流成河的預言,似乎正在好戰的尤利烏斯手中逐漸應驗。《愚人頌》批判對象眾多,其中包括以天主教會之名發動戰爭的多位教皇。他寫道,“滿懷基督教的狂熱,他們以火和劍作戰……而付出了無數基督徒的血”,[22]其心中無疑想起威尼斯人的戰敗。而就在伊拉斯謨抵達英格蘭,寫出這些語句的幾星期後,基督徒再度因教皇而相互殺戮。

尤利烏斯再次和威尼斯發生沖突。威尼斯人兵敗阿尼亞德羅後,立即遣使向羅馬求和。但背地裏又同時求助於奧斯曼蘇丹,猛烈反擊,奪下帕多瓦和曼圖亞,接著揮師指向費拉拉。這時統治費拉拉者,是教皇部隊總指揮官暨盧克蕾齊婭·波吉亞的丈夫阿方索·德·埃斯特。威尼斯人乘著槳帆船,他們引以為傲的強大軍力的象征,於一五○九年十二月初溯波河而上。

阿方索已擺好陣勢迎敵。這位費拉拉公爵雖然只有二十三歲,卻是當時歐洲最出色的軍事指揮官之一,戰術高明,麾下的火炮部隊聞名天下。他對大炮深感興趣,於是在特殊鑄造廠鑄造了許多火炮,部署在能重創來敵的有利位置。“大王的惡魔”是他最令人膽寒的武器之一,套用費拉拉宮廷詩人阿裏奧斯托的話,這種著名的火炮“從陸、海、空噴火,無堅不摧”。[23]

還不到二十歲,阿方索就受教皇提拔,總管兵符。一五○七年以猛烈炮火將本蒂沃裏家族逐出波隆納。接下來,威尼斯人也要受到他致命炮火的洗禮。他的炮兵將火炮部署在陸地和水上,威尼斯艦隊還來不及反擊或逃逸,就遭炮火殲滅。這場炮戰取勝之快速,戰果之驚人,為歐洲前所未見。這一役不僅打掉了威尼斯東山再起的希望,也預示了意大利半島即將籠罩在疾風暴雨中,將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伊拉斯謨在《愚人頌》中抨擊好戰的歷任教皇時,措辭謹慎,並未指名道姓。但幾年後,他匿名出版的《尤利烏斯遭拒於天國門外》(Julius Excluded from Heaven)則毫不留情地批評尤利烏斯,稱他是酗酒、褻瀆、有斷袖之癖且好自我吹噓之人,一心只想著征伐、貪汙、個人榮耀。這本小冊子的扉頁插畫呈現出詼諧的譏刺與敏銳的史實,插畫上描繪尤利烏斯穿著血跡斑斑的盔甲,帶著一幹隨從來到天國門口,隨從“全是叫人退避三舍的流氓,渾身散發出妓院、酒館、火藥的味道”。[24]聖彼得不讓他進去,勸他承認自己犯過的無數罪惡,然後譴責他治下的羅馬教廷是“全世界最殘暴的政權,基督的敵人,教會的禍根”。[25]但尤利烏斯不為所動,誓言召集更多兵馬,強行奪占天國。


[1] 關於卡迪耶雷這件事,參見孔迪維:《米開朗琪羅傳》,第17~18頁。

[2] 《論提圖斯·利瓦伊烏斯最初十年》(Discourses on the First Decade of Titus Livius),收錄於《馬基雅維利:主要著作和其他著作》三卷本英譯本(Machiavelli:The Chief Works and Others,Durham,NC:Duke University Press,1965),第一卷,第311頁,譯者Allan Gilbert。

[3] 尼科裏(Ottavia Niccoli)所撰《十六世紀初羅馬上層和下層人士的預言文化》(“High and Low Prophetic Culture in Rome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Sixteenth Century”),收錄於裏夫斯所編《文藝復興盛期預言盛行的羅馬》,第206頁。

[4] 尼科裏(Ottavia Niccoli)所撰《十六世紀初羅馬上層和下層人士的預言文化》(“High and Low Prophetic Culture in Rome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Sixteenth Century”),收錄於裏夫斯所編《文藝復興盛期預言盛行的羅馬》,第207頁。

[5] 離合詩(acrostic):短詩一種,每行詩句中特定位置的字母,例如首字母,可組合成詞或詞組。這種詩實際上是一種字謎。——譯者注

[6] 關於這些比較,參見德·托爾內:《米開朗琪羅》,第二卷,第57頁。

[7] 孔迪維:《米開朗琪羅傳》,第107頁。

[8] 維吉爾:《埃涅阿斯紀》英譯本(The Aeneid,London:Penguin,1956),第146頁,譯者W.F.Jackson Knight。

[9] 關於艾吉迪奧對巫女的看法,參見奧馬利的《維泰博的吉列斯論教會與改革》,第55頁。

[10] 參見溫德(Edgar Wind)《米開朗琪羅筆下的先知與巫女》(“Michelangelo’s Prophets and Sibyls”)一文,《不列顛學會公報》,第51期,1965年,第83頁,注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