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編 中古史 第二十四章 隋唐的學術和文藝

隋、唐承南北朝之後,在思想界,佛學的發達,可謂臻於極盛。這個留待下章再講。而儒家的辟佛,亦起於此時。首創其說者為韓愈。宋人辟佛的,頗樂道其說。經學:自魏、晉以後,兩漢專門的授受,漸次失傳,於是有義疏之學。在南北朝時,頗為發達。然其說甚繁雜,於是又有官纂的動機,其事至唐代而告成。便是太宗敕修,至高宗時再加訂定而頒行的《五經正義》。唐人經學本不盛,治經的,大多數是為應明經舉起見。既有官頒之本,其他遂置諸不問了,於是義疏之學亦衰。惟啖(dàn)助、趙匡的治《春秋》,於“三傳”都不相信,而自以其意求之於經文,則實為宋人經學的先聲。

自漢以後,作史的最重表志紀傳和編年兩體,已見第九章。而表志紀傳一體,尤為側重。又新朝對於舊朝,往往搜集其史料,勒成一書,亦若成為通例。唐朝自亦不能外此。惟前此作史的,大抵是私家之業,即或奉詔編撰,亦必其人是素來有志於此,或從事於此的。唐時所修晉、宋、齊、梁、陳、魏、周、齊之史,都系合眾撰成。自此以後,“集眾纂修”,遂沿為成例。舊時論史學的,都說眾纂之書,不如獨撰。在精神方面,固然如此,然後世史料日繁,搜集編排,都非私人之力所及,亦是不得不然的。又眾纂之書,亦自有其好處。因為從前的正史,包蘊宏富,一人於各種學問,不能兼通,非合眾力不可。《晉書》的紀傳,雖無足觀,而其志則甚為史學家所稱許,即其明證。唐代的史學,還有可特別記述的。其(一)專講典章經制的,注404前此沒有,至唐而有杜佑的《通典》。其(二)前此注意於史法的很少,至唐而有劉知幾的《史通》。

與其說隋、唐是學術思想發達的時代,不如說隋、唐是文藝發達的時代。散文和韻文,在其時都有很大的變化。從齊梁以後,文字日趨於綺靡,以致不能達意,已見第十七章。在此種情勢之下,欲謀改革,有三條路可走:其(一)是廢棄文言,專用白話。唐代禪家的語錄,以及民間通行的通俗小說,注405就是從此路進行的。此法在從前尚文之世,不免嫌其鄙陋。而且同舊日的文章,驟然相隔太遠,其勢亦覺不便。所以不能專行。其(二)則以古文之不浮靡者為法。如後周時代,詔令奏議,都摹擬三代是。此法專模仿古人的形式,實亦不能達意;而優孟衣冠,更覺可笑。所以亦不可行。第(三)條路,則是用古人作文的義法,來運用今人的語言。如此,既不病其鄙陋,而又便於達意。文學的改革,到此就可算成功了。唐時,韓愈、柳宗元等人所走的,就是這一條路。注406此項運動,可說起於南北朝的末年,經過隋代,至唐而告成功的。此項新文體雖興,但舊時通行的文體,仍不能廢。中國文字,自此就顯分駢散兩途了。後人以此等文體,與魏晉以來對舉,則謂之散文。做這一派文字的人,自謂取法於古;則又自稱為古文。

韻文之體,總是隨音樂而變化的。漢代的樂府,從東晉以後,音節又漸漸失傳了。隋唐音樂,分為三種:一為雅樂,就是所謂古樂。僅用之於朝廟典禮。一為清樂,就是漢代的樂府,和長江流域的歌詞,存於南朝的,隋平陳之後,立清商署以總之。其中在唐代仍可歌唱的,只有絕句。只有外國輸入的燕樂,流行極盛。注407依其調而制作,則為詞,遂於韻文中別辟新體。但是唐代最發達的,不是詞而是詩。詩是漢朝以來,久已成為吟誦之物。大抵韻文的起源,必由於口中自然的歌調——歌謠。而其體制的恢廓,辭藻的富麗,則必待文人為之,而後能發揮盡致。在唐代,正是這個時候了。其時除五言古詩,沿襲前人體制外,自漢以來的樂府,則又變化而成歌行。自齊、梁以來,漸漸發生的律體,亦至此而告大成。注408這是體制的變化,其內容:則前此的詩,都是注重於比興。唐人則兼長敘事。其中最有力的人物,就是杜甫。他所做的詩,能把當時政治上的事實,和社會上的情形,一一寫出,所以後人稱為詩史。其後韓愈、元稹(zhěn)、白居易等,也是很長於敘事的。唐詩,舊說有初、盛、中、晚之分,雖沒有截然的區別,也可代表其變化的大概。大抵初唐渾融,盛唐博大,中唐清俊,晚唐稍流於纖巧,然亦是各有特色的。宋朝人的詩,非不清新,然而比之唐人,就覺其傖(cāng)父氣了。

書法,唐人擅長的也很多。大抵承兩晉、南北朝之流,而在畫學上,則唐代頗有新開創。古代繪畫,最重人物。別的東西,都不過人物的布景。後來分歧發達,才各自成為一科。而山水一科,尤為畫家才力所萃。唐時王維和李思訓,號稱南北兩派之祖。南派神韻高超,北派鉤勒深顯。宋元明清的畫家,都不能出其範圍。注409其擅長人物的,如吳道子等,亦盛為後世所推重。又有楊惠之,善於塑像。最近,在江蘇吳縣、昆山間的甪(lù)直鎮,曾發現其作品。現已由當地鄭重保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