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信陵君救趙

秦趙邯鄲消耗戰

公元前259年,秦軍包圍邯鄲。到了公元前257年,邯鄲仍然牢不可破,秦、趙雙方都被這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拖得疲憊不堪。

對於秦昭王來說,這已經不只是兩個國家的戰爭,也是他和白起之間的戰爭。他不斷地給王龁派去援軍,送去軍糧,命令他不惜一切代價攻破邯鄲。他必須證明給天下人看,沒有白起,秦軍照樣可以攻城略地,無往不勝。

在這場較量中,範雎是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人。他心裏很清楚,白起所言不虛。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秦國增兵換將,無異於揚湯止沸,不可能對戰局產生根本性的影響。他心裏還清楚,秦昭王雖然對他保持了信任,但是君臣之間已經產生了裂痕。而且隨著戰事的拖延,這種裂痕將越來越大;一旦戰爭失敗,對於他來說就是滅頂之災。為了確保自己在秦國的地位不動搖,他必須硬著頭皮打下去,即使是打到兩敗俱傷,也要拿下邯鄲城。

秦國拼死進攻,趙國拼死抵抗,邯鄲之戰的激烈程度,甚至超過了當年的長平之戰。攻守雙方就像兩大武林高手對陣,在把那些花裏胡哨的招式用盡之後,進入了凝神貫氣比拼內力的決戰時刻。

這個時候,如果有第三方力量介入,戰局的平衡立馬會被打破。因此,在戰場之外,秦、趙雙方又展開了另一場較量。秦國威逼利誘,虛與委蛇,力圖說服韓、魏等國附秦伐趙,從中漁利;趙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竭力阻止韓、魏兩國被秦國收買,呼籲各國建立抗秦統一戰線,挽救趙國於危亡。

平原君趙勝臨危受命,扛起了合縱的大旗。

平原君趙勝

關於平原君這個人,範雎是頗有微詞的。

據《戰國策》記載,範雎曾經講過這樣一個故事。鄭國人把沒有經過加工的玉叫作“璞”,周朝人把沒有經過加工腌制的老鼠叫作“樸”(可見吃老鼠的事,古已有之,而且不是廣東人幹的)。有一次,一位周朝農民用袋子裝著“樸”,遇到一位鄭國商人,問道:“您要買樸嗎?”鄭國商人以為是賣“璞”的,便說:“想買。”結果拿出來一看,原來是幾只死老鼠。

範雎講完這個故事,接著說道,現在平原君自認為自己很有才能,在天下享有盛名。可是當年李兌在沙丘殺害了趙主父,他和趙惠文王作為主父的兒子不報殺父之仇,平原君還有臉做了趙惠文王的大臣,天下諸侯還很尊敬他。由此看來,天下諸侯還不如這位鄭國商人——人家好歹還分得清璞和樸,諸侯卻把死老鼠當成了美玉。

這個比喻委實刻薄。範雎早年懷才不遇,中年慘遭淩辱,到了秦國之後突然飛黃騰達,性格頗為扭曲,看平原君這類含著金鑰匙出世的公子哥兒難免會戴上有色眼鏡。因此,他的評價可以作為參考,卻不能視為權威。

客觀地說,平原君名滿天下,並非浪得虛名。

戰國四公子共同的愛好就是“養士”。相比孟嘗君的食客三千,平原君也不遑多讓,“喜賓客,賓客蓋至者數千人”。

千萬別以為,養這些門客,只要好吃好喝侍候著就行了。吃喝當然要提供,但更重要的是尊重。按照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戰國時期的門客,已經是達到第四層次,即需要受到尊重,待遇高過現在的白領和公務員。

有一件事可以說明尊重對門客來說意味著什麽。

《史記》記載,平原君家有一座臨街的樓房,下臨一戶普通百姓的房子。這戶人家有個瘸子,每天一拐一拐地到井邊去打水。某一天,平原君的一個小妾在樓上看到這副場景,覺得十分好玩,忍不住大笑起來。

第二天,瘸子就來求見平原君,說:“我聽說很多賢人不遠千裏投奔您,就是因為您能夠尊重人才而輕賤女色。我不幸得了殘疾,而您的小妾竟然公開恥笑我,這種恥辱,只要是男人都無法忍受,我請求您把那女人的人頭砍下送給我。”

瘸子說著,向平原君磕了一個頭。

聽到瘸子一本正經地說“請求您把那女人的人頭砍下送給我”,平原君心裏忍不住好笑。他微笑著答應了瘸子的要求,說:“好吧,你回去等著。”

瘸子走後,平原君對左右門客說:“你們看看,這小子不過是一介平民,居然因為笑了他一下,就想要我殺死小妾,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過了幾天,平原君便把這事給忘了。瘸子也沒有再上門來要人頭,小妾仍然在府上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過了一年多,平原君發現一個怪現象——他的門客不斷流失,不知不覺竟然已經走了一半多。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向身邊的門客請教:“我對他們不薄啊!可他們為什麽都要離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