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騎兵沖擊戰術的發展期(東漢到西晉)(第2/13頁)

當時騎兵如何使用沖擊戰術,《華陽國志》中有一處記載比較具體。劉秀派吳漢、臧宮入蜀滅公孫述,決戰成都城下。雙方步兵主力進行了幾乎一整天漫長的對峙,其間發生過數次交戰:

……自旦至日中,(公孫述軍)饑不得食,倦不得息。日昃後,述兵敗。漢騎士高午以戟刺述,中頭,即墜馬,叩心者數十。人都知是述,前取其首。[13]

可見在一天的苦戰後,公孫述兵敗退,吳漢的騎兵乘機沖擊刺死公孫述。《後漢書》對此戰的記載作:“漢使護軍高午、唐邯將數萬銳卒擊之。述兵敗走,高午奔陳刺述,殺之。”[14]“奔陳”即馳馬沖入敵軍陣中,和《史記》劉邦時代的“陷陣(陳)”同義。這種騎兵用戟沖擊敵軍的做法當時已經頗為普遍。滅公孫述之前,漢軍耿弇、馬武等進攻隴西隗囂政權,初戰失利被隗囂軍追擊,“(馬)武選精騎還為後拒,身被甲持戟奔擊,殺數千人,囂兵乃退”[15]。武威雷台東漢末期墓中出土的銅戰馬騎兵有執戟和矛兩種,劉秀時騎兵則未見有用矛的記載,說明矛在東漢時期騎兵中推廣較晚。

值得注意的是,對公孫述和隗囂的這兩次戰鬥中,騎兵都是很晚才派上用場:公孫述軍已經發生潰敗時,騎兵才發起沖擊解決戰鬥;而漢軍與隗囂的首戰騎兵也沒有參與,只是在被敵軍追擊急迫時才發起反沖擊。這也說明當時騎兵強攻步兵主力仍有相當的難度和危險,所以一般選擇在敵步兵已經作戰較長時間,軍陣隊列松動的時候,才從側翼或後方發起攻擊。因為騎兵的優勢在於速度,沖擊敵軍戰鬥力最強的正面比較危險,卻可以選擇敵軍比較薄弱的側、後方進行突破,達到沖散敵隊列的目的。再如劉秀軍與河北的彭寵作戰時,彭寵主力據守河流擋住漢軍正面,同時“別發輕騎三千襲其後”,大敗漢軍。[16]建武四年,周建、蘇茂軍乘勝攻擊馬武,與馬武同行的王霸“乃開營後,出精騎襲其背。茂、建前後受敵,驚亂敗走”,為馬武解除了威脅。[17]

但在具體戰鬥中,何時用突騎發起沖擊是一個技術性很強的問題,並沒有一定之規,全在統帥的臨機運用。吳漢等進攻周建、蘇茂武裝時,因為周、蘇兵力遠多於吳漢軍,對漢軍形成合圍態勢,且周、蘇騎兵力量較強,此前曾擊敗過劉秀軍。吳漢遂挑選了最精銳的步兵四部(數量不詳)和“烏桓突騎”三千余人,發起破釜沉舟式的突襲。清晨兩軍對陣之初,吳漢“躬被甲拔戟”,帶領步、騎兵同時發起猛攻,周、蘇軍旋即潰敗。[18]這是用步兵、騎兵同時發起進攻,以先聲奪人的氣勢壓倒對手。但耿弇在進攻山東的張步武裝時,則采取了固守城池,同時用騎兵牽制、騷擾敵軍的戰術,他給劉秀的信中陳述的策略是“臣據臨淄,深塹高壘,張步從劇縣來攻,疲勞饑渴,欲進,誘而攻之;欲去,隨而擊之……”[19]耿弇與張步屬下的一支軍隊遭遇時,漢軍突騎曾準備攻擊這支敵軍,但耿弇擔心此舉會驚動敵軍主力,“突騎欲縱,弇恐挫其鋒,令(張)步不敢進”,遂暫時退到城內,待張步主力全部趕來攻城時,耿弇“自引精兵以橫突步陳於東城下,大破之”[20]。這是用誘敵深入的策略吸引敵主力前來,但“橫突”說明漢騎兵仍是從敵防禦較為薄弱的側面進行突破的。劉秀與河北武裝作戰時,吳漢“常將突騎五千為軍鋒,數先登陷陳”,但發起沖擊的具體條件則不得而知了。[21]

騎兵沖擊的技術困難

東漢初年馬鐙尚未出現,騎兵在高速奔馳和用戟沖刺敵軍時,能夠依托的只有稍微高起的鞍橋,很容易從馬背上跌下。吳漢與蘇茂、周建作戰時,曾“將輕騎迎,與之戰,不利,墮馬傷膝”[22];劉秀的另一位騎兵軍官耿純,在與王郎作戰時也“墮馬折肩”,一度因傷重將指揮權交予其從弟。[23]除了沖擊時的危險,沒有馬鐙的另一個麻煩是上馬不便,特別當騎手穿上較重的鎧甲後。還在戰國末時,老將廉頗為了向趙王顯示自己尚有戰鬥力,就表演了“一飯鬥米,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尚可用”[24]。東漢初,劉秀準備征討南方五溪蠻,擅長指揮騎兵的馬援主動請戰,也向劉秀作了這種展示:

時年六十二,帝湣其老,未許之。援自請曰:“臣尚能被甲上馬。”帝令試之。援據鞍顧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鑠哉是翁也!”[25]

和廉頗時代不同的是,東漢初的騎兵負擔沖擊任務較多,為了保障騎手的穩定性,馬鞍鞍橋已經增高了不少,[26]上馬的難度更大了,一般需要他人協助才能順利上馬。劉秀與河北武裝作戰時曾被擊敗,逃命時落馬,“遇突騎王豐,下馬授光武,光武撫其肩而上”[27]。劉秀此時尚是更始政權中的一名將領,尚未自立稱帝,這裏特意寫“撫其肩”,應不是表達帝王式的感恩,而是只有扶著王豐肩頭才容易上馬,也是因為當時尚未發明馬鐙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