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國土生海外地名(第3/4頁)

元人周致中所撰《異域志》兩次提到“西洋國”。其一是“虎六母思”(今波斯灣口伊朗忽魯謨斯)條。條中說,此國風土物產“與西洋國頗同”。其二是“西洋國”條。條中說,此國“在西南海中,地產珊瑚、寶石等物,所織綿布絕細,瑩潔如紙”。校注者陸峻嶺認為,這裏提到的“西洋國”就是古裏(即元代之俱藍)。此說誤,“西洋國”應當是馬八兒,而當地出產的“瑩潔如紙”的棉布,應當就是開封猶太人寺院中弘治二年碑和汪大淵提到的“西洋布”和或“西洋絲布”。

“東洋”的名稱可能與宋代的“東大洋海”有關。“東洋”的概念初見於元人陳大震所著《大德南海志》,分為“大東洋”與“小東洋”。《志》文說:

東洋:

佛坭國管小東洋:麻裏蘆、麻葉、美昆、蒲端、蘇錄、沙胡重、啞陳、麻拏羅奴、文杜陵。

單重布羅國管大東洋:論杜、三啞思、沙啰溝、塔不辛地、沙棚溝、塗離、遍奴忻、勿裏心、王琶華、都蘆辛、啰愇、西夷塗、質黎、故梅、訖丁銀、呼蘆漫頭、琶設、故提、頻底賢、孟嘉失、烏譚麻、蘇華公、文魯古、盟崖、盤檀。

阇婆國管大東洋:孫條、陀雜、白花灣、淡墨、熙寧、啰心、重伽蘆、不直幹、陀達、蒲盤、布提、不者啰幹、打工、琶離、故鸞、火山、地漫。(注:陳大震:《大德南海志》殘卷,北京圖書館藏本。)

從陳大震所提到的上述地名來看,元初和元中期時代的“東洋”主要指今菲律賓諸島、加裏曼丹島和爪哇島以東之西太平洋海域。其中之“小東洋”主要指今菲律賓諸島和加裏曼丹島,由佛坭國(今文萊)管領。而“大東洋”主要指加裏曼丹島以南直至今澳洲之海域。“大東洋”又分為東西兩部分,東部包括今印尼馬魯古群島以東諸地,西部主要是今印尼爪哇、巴厘諸島。(注:陳連慶:《〈大德南海志〉所見西域南海諸國考實》,載《文史》第27輯,1986年,第145—164頁。)

汪大淵也提到了“東洋”。他在“爪哇”條中提到爪哇島“實甲東洋諸蕃”(注:汪大淵:《島夷志略》,蘇繼庼校注本《島夷志略校釋》,第159頁。);在記述位於“海東一隅”的“毗舍耶”時,他又說,“東洋聞毗舍耶之名,皆畏避之也”。在“尖山”條中,他說“茲山盤據於‘小東洋’”。(注:汪大淵:《島夷志略》,蘇繼庼校注本《島夷志略校釋》,第193頁。)汪大淵雖然沒有提到“大東洋”,但想必他也是知道這個名稱的。

《南海志》主要記敘廣東與外蕃的往來,而《島夷志略》則敘述福建與海外的聯系。“東洋”的名稱雖初見於元人陳大震所著《大德南海志》,如果此名稱在入元後才產生,則不可能在短短數十年內為廣東、福建等廣大地區的海商所熟知。足見元代的“東洋”、“大東洋”、“小東洋”等地理概念,只不過是沿用了宋代的舊稱而已。

元以後“東洋”與“西洋”的概念繼續為人們所襲用。明代張燮的《東西洋考》中只有“東洋”的總名稱,不再有“大東洋”與“小東洋”之分。但張燮的“東洋”,大體上相當於宋、元時代的“小東洋”,也即今菲律賓列島與加裏曼丹島附近海域。而宋元時代屬於大東洋的“文魯居”(單重布羅國管下),在《東西洋考》中譯稱為“美洛居”或“米六合”,被劃入“東洋”的範圍。同樣,《東西洋考》中只有“西洋”這個名稱,相當於宋元時代的“小西洋”的概念。而宋元時代的“西洋”,即今印度東南沿海的馬八兒等地,在鄭和時代被稱為“西洋鎖裏”,但不見於張燮的著作。

(三)下番航線與東西洋的劃分

前已提及,唐和唐以前,中國舟師在異域遠洋航行時,特別注意航線所經的河川入海處,以為目的港和中轉港的標志。此前已提及,《梁書》在描述從扶南(今柬埔寨)至印度的航路時說,從扶南發投拘利口,循海大灣行,可至天竺江口。(注:《梁書》卷54《中天竺國》。)這段文字無一處提到沿途所經的海名,但卻提到了兩個河口,即“拘利口”(或“投拘利口”)和“天竺江口”。可見中國舟師泛舟遠航時,身處流動的船舶,在水天一色的茫茫大海中,非常注意目力所能及的陸地的地貌特征,依靠河口這樣一類的重要地理方位標志物來控制航線。因此可以說,依據航線判斷海外地理,是中國舟師的古老的傳統。

前面所引述的《東西洋考》“文萊”條中提到,文萊為“東洋盡處,西洋所自起也”。但許多依此研究“東洋”與“西洋”的地理劃分的學者,卻往往不得要領。所幸張燮在《舟師考》中敘述了“西洋針路”和“東洋針路”。據此我們可以推斷,“東洋”與“西洋”的區分的基本依據在於航線的根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