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雅歌》到羅累萊:艷情詩之西方篇(第4/7頁)

按照《西洋情色文學史》(Histoire de la litterature erotique)的作者亞歷山德裏安(Alexandrian)的說法,“天主教色情的最大創新在於敢於歌頌成熟女人的性魅力”。而上引“肅靜者保羅”的詩,被認為是具有“革命性”的,後來有不少西方詩人曾模仿過他,甚至出現了書名取作《美貌老嫗》(Le Belle Vieille)這樣的書。

這種對中老年女性性魅力的認可,在現代西方的藝術作品和現實社會生活中,倒是都可以找到實例。那部著名的電影《畢業生》(The Graduate)中,徐娘半老但風韻猶存的羅賓遜夫人,和大學剛畢業的男青年有了性愛關系。近日北愛爾蘭的一位女議員——她的名字恰好也叫羅賓遜——被爆出緋聞,她已經六十歲,但去年竟和一個十九歲的少年發生了婚外性關系。由於她以前在有關性的問題上立場比較保守,而且相當高調,所以這個緋聞爆出後十分被動,她自殺未遂。這裏提到這件緋聞,只是想說明,這位年已六旬的羅賓遜夫人的性魅力,也許還是得到那位少年認可的。

在西方艷情詩中,中國艷情詩所沒有的另一種成分,是對男性美少年的歌頌和贊美。這當然和古希臘成年男子與男少年同性戀的風尚大有關系。

有一部《古希臘詩集》(The Greek Anthology),它又被稱為《帕拉丁詩集》(Anthologia Palatinus),其中的第12卷幾乎全部是表達詩人對美少年的愛戀的,計有258首,約1300行。這裏姑舉詩人梅利埃格(Meleager,活動於公元前60年左右)詩中的一個例子以見一斑:

當我感到口渴時,我吻了嬌嫩的少年,一下子就止了渴。我說道:天父宙斯……我已吻過安條克,世上最美的年輕人,所以我喝下了最甜蜜的甘露。……我被兩束光線所射,一束是陽光,一束是少年雙眼散發的愛情之光。夜色降臨,陽光逝去,但愛情之光卻在夢中更加清晰。因此對別人來說,深夜可以讓他消除一天的勞累,而對我卻意味著痛苦,讓我只能苦苦思念那美麗的背影。

中國古代當然也有男同性戀,而且社會對此經常持寬容態度,但是在艷情詩中,卻很難找到這類歌頌美少年的作品。

人欲橫流的艷情詩文藝復興

回顧西方的這些艷情詩,我忽然發現一個意想不到的現象——艷情詩的發展原來和科學的發展很有相同之處!

例如,我們知道近代、現代科學的源頭在古希臘,同樣,西方艷情詩的源頭也在古希臘。又如,到了中世紀,科學的發展處於低潮(雖然並不是完全“黑暗”),而艷情詩在中世紀難免受到教會禁欲主義的壓抑,雖然《西洋情色文學史》有短短的一章《中世紀的淫欲》(全書七百余頁,這一章不到三十頁),但按照我在本文開頭設立的標準,也就基本上乏善可陳了——實在要聊備一格,也許可以將上面拜占庭詩人“肅靜者保羅”那幾行歌頌美貌老嫗的詩拿來充數。再如,到了文藝復興時期,重新汲取古希臘科學的養分,近代科學這才有了長足的進步,同樣,艷情詩也從這個時期開始再次大放異彩。

上面這個發現,雖然是玩笑之辭,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學術意義。從科學社會學的角度來看,科學的發展和情欲的釋放之間有沒有關系,不也是非常值得深入研究的課題嗎?

不過在此處,還是讓我們言歸正傳吧。

文藝復興時期文學藝術最鮮明的特色之一,我以為就是四個字——人欲橫流。反映到艷情詩上,也就比希臘羅馬時期的作品顯得更為粗俗放蕩。比如有一位名叫貝羅(Remi Belleau)的稅務官員,在1577年寫過一首曾經風靡巴黎的艷詩,其中有這樣的段落:

目睹美好春日的滿園春色,豐滿酥胸下石竹與薔薇,圓挺乳房草莓成熟,白皙臉龐卷曲金發,小丘上細膩青苔狀如氈,中間鮮紅裂縫隱然若現……

不過這首艷詩的標題倒是有些出人意表——標題是《不舉》(Jan qui ne peult)。這樣的主題看來是那個時代的詩人們相當喜歡的,比如路易十四時代,高乃依(Corneille)有一篇詩作,名為《重振雄風》(L'Occasion Perdue Recouverte),也是描述男人面對美女情人卻有心無力的狼狽痛苦,不過結局似乎是美好的:

他將她抱起,放倒在床上,不知道做些什麽;相信是做那件事——因為支配兩人的愛神告訴我,床搖晃不已。

看看,高乃依也算大文豪呢,這些詩句,和中國古代的艷情詩相比,固然顯得太粗俗不堪,即使和他們的希臘羅馬先輩作品相比,也更欠缺典雅風範了。

再看1665年的《拉封丹故事集》(Contes et Nouvelles en vers de La Fonta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