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馬崇年、馬崇禧口述(第4/9頁)

禧:我都不知道。他說的老先生我都沒見過。

年:那時候科班都沒女的,只有中華戲校是男女生合校。那時候中華戲校像李玉茹、高玉倩,高玉倩唱老旦知道吧?我們科班的祖師爺是誰呢?是唐明皇。中華戲校供誰呀?供孫中山。人家中華戲校出來都會寫字,人家有文化課。

定:不是你們這種教法是吧?

年:挨打是常法。現在我認識幾個字,那是解放後掃盲時候認識的。就說我伯父他們那時候,都這麽受過來的,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中華戲校女生練蹺(馬崇禧提供)

3.傍角兒

年:我改這小花臉,現在看來倒合適了,傍角兒嘛,都傍上了,好的老先生也都瞧見過了,也都接觸過了。18歲我就搭班傍角兒,我就跟著角兒滿處跑碼頭唱戲,那時候散班,沒有什麽劇團,今兒這明兒那兒。就跑碼頭,我跑的地兒多啦。

禧:我伯父是1946年到香港去了,47、48、49這三年當中,我父親沒跟他到香港去,因為我奶奶活著呢,就讓我父親侍候我奶奶。我父親留下了,我伯父不在北京,沒人唱戲,那他傍誰去呀,也就像他剛才說的似的,梅家(蘭芳)有戲就上梅戲,荀先生(慧生)有戲就上荀家班,楊寶森有戲上楊家班。

定:他那時候就到處傍戲去?

禧:不傍不行啊,家裏吃喝怎麽辦哪?

年:對呀。那時候什麽苦都吃過。

定:你們的戲班不是固定的啊?

年:沒有固定的。那時候呀,您這班有(演出),我就上您那兒去,然後他那班有戲,我就上他那邊去。有時候碰一塊兒了我跟這邊演完了再上他那邊去。

定:是不是就跟現在拍電影的劇組似的?

年:對對對。那時候沒人管,那時候有梨園公會注196,在櫻桃斜街,舊址還有,我們那時候都上那兒去,有負責的在那兒派戲,(安排)你今天上誰誰誰那兒去,你哪哪哪兒。有催戲的,什麽叫催戲?說你今天晚上早點去啊。那您說這會的戲少了成嗎?今兒晚上這兒演什麽戲,沒有人告訴你,除了老板,角兒,人家知道自個兒的戲。頭裏還都有開場戲呢,沒人告訴你今兒開場戲是什麽,它都有那水牌子,到後台一看,上面說是什麽什麽戲,您就知道一開鑼您上場您是什麽角兒了。噢今兒個這戲有小花臉,那我就自個兒知道,這個(是我的角色)。那會的戲少成嗎?不像現在告訴您了,老師都給排了戲了,排完了再演出,那陣兒,沒有。

定:臨時的?

年:臨……叫您去了您就看什麽戲。

定:那比如梅蘭芳演戲,演《霸王別姬》那他就只管唱他自個兒的,別人誰唱什麽他都不管?

年:那有專傍梅蘭芳的,有大醜有二醜,像我們去了搭梅先生的班,我們就算一般的了。

定:那您今兒要說不去了這戲不是就缺個角色,就唱不下來了嗎?

年:讓您去您就得去,不去這沒有錢,臨時給錢。

定:那您要不去它臨時缺一角兒怎麽辦呢?

年:那不會,缺不了,您不會不去,您不去上哪兒掙錢去,上哪兒吃飯去呀?要生病就跟管事的說了,管事的人就得找臨時替工的,內行說是“救火”嘛。

定:還是得有管這些東西的。

年:有管事的。梅蘭芳那管事的是李春霖,就好像咱們現在叫經紀人似的。

定:明白了,就跟現在劇組一樣,咱們現在劇組有點回到原來舊戲班的方式了,就是解放那段時期搞了一段國有的劇團。

那你們比如傍誰事先都有個排練是吧?

年:沒有。那是後來,等成立北京京劇院時候,要過戲了,才開始事先排練了,尤其是新編的戲。

定:那您解放前就到處跑?

年:那時候沒轍呀。現在年輕人我跟你講,會一百出戲的人為數不多。您現在看電視,《紅鬃烈馬》啊、《穆桂英掛帥》啊,都是一折一折的,沒有唱整本的。過去晚上6點鐘開戲,得唱到夜裏11點左右,科班自己成立班社的,也得照著4個小時演出,現在兩個小時完了,所以很難講。

定:我聽馬光(馬崇年的兒子)說您傍過四大名旦。

年:對。我在尚小雲先生的榮春社出科,出科就搭了3位先生的班,一出來先搭的荀慧生先生那班。梅先生那班我也搭過,程硯秋程先生的戲我也搭過。我第一次搭梅蘭芳的班是在天津,梅先生的《生死恨》,我演一個廟裏的老姑子,那會兒真的有點瘆得慌啊,沒上台前就在後台哆嗦。李春霖先生,是給梅先生管事的那位,給我叫到梅先生面前,(李先生)說這是連貴(馬連貴,馬崇年之父)的兒子,連良的侄子,今兒他演一姑子,跟您同場,轉過身對我說:“就叫伯父吧。”梅先生裝沒化完就站起來了,跟咱說話兒,說:“別害怕別害怕,自己放松了,錯了也不要緊,錯了有我哪,我給你兜過來。”別害怕?心裏都打鼓,到快上去了站在上場門那兒我這手還哆嗦。真怵啊。我那陣兒才20幾歲,沒搭過這班啊,我原來搭的那班都是大散班,讓上就上去了,稀裏糊塗。梅先生說話溫和,梅先生有戲德,開戲前還給我說戲,使我成怹演戲中的幫手。搭梅伯伯的班真的是學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