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花鳥魚蟲的世界張世垚口述

時 間:2006年12月5日(第一次)

2006年12月13日(第二次)

2007年1月16日(第三次)

地 點:北京呼家樓西裏某居民樓

訪談者:定宜莊、張華、江橋

[訪談者按]這篇口述分兩部分,前面一部分是張世垚先生所講的家世和生平,後面一部分,是講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內容,即花鳥魚蟲。這裏我不敢用“玩”字,因為他對待這些東西的認真態度,已經不是一種娛樂,這些東西,已經融入他的生命中,既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是他的精神寄托,同時還是他的尊嚴和人生價值的體現,將花鳥魚蟲的玩法琢磨到這個境界的,大概也只有北京人,尤其是北京的旗人吧,畢竟他們的祖上靠“鐵杆莊稼”生活,有閑而且有錢。

我的《老北京人的口述歷史》出版之後,有年輕人評論說,花鳥魚蟲是北京人生活中非常重要的內容,在我的書中卻反映太少。這意見很有道理,之所以這樣,說到底,是我本人對這些東西既不懂行,也不感興趣。在做這篇口述的時候,張世垚先生也覺察到了這一點,這是訪談者的傾向性和知識結構對於口述產生影響的一個實例。當然,張先生和我,還是一起做了努力,終使這篇口述能夠比較完整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我為張先生做訪談時,他已經病重,不久之後就辭世了。謹以這篇訪談,作為對他的紀念。同時也感謝為我聯系張先生並陪同我進行這幾次訪談的張華女士。

張先生提到他的祖上是內務府“對子圈”中人,對子圈是為皇室飼養祭祀用馬的馬圈,與前面吳定寰口述中提到的正骨醫生一樣,同屬上駟院管理,其成員很顯然與滿洲、蒙古的養馬用馬有關,作為八旗內一個獨特的群體,他們的生活方式、社會關系等,是否與披堅執銳的外八旗甲兵不同,由於我們對此知之甚少,還無法定論。

張世垚(以下簡稱張):我也年輕點,知道的事也不多,我今年要是85歲,我能給你們提供的要多一點,是不是?

定:那是。

1.我的家世

(1)兩個“祖兒”

張(出示一張由其兒子抄錄的碑文):按我知道的,我們是正黃旗。這個是:“松年,乃東陵承辦總管,內務府大臣加一級。” 那寫的伊爾根覺羅氏,是他母親:“伊爾根覺羅氏乃東陵承辦內務府大臣加一級松年之母,順以承夫,誠以待子。” 我這孩子他這是“文化大革命”的產物,實在是水平太低。又得揚著頭看,有的字看不清楚,他就照貓畫貓,就畫下來了,他連虎他都畫不了。

這個跟那個,絕對不是一個碑,我們那個碑是張廷珪的。“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他們賣這些東西,我估計這個碑的赑屃注165為什麽能修上,而他們那個赑屃沒修上呢?看起來國家知道這事,不知道哪一個管片兒知道這事,因為補一個赑屃,這是一塊新石頭麽,起碼來講也應該算一個小工程了。誰補的這個,應該能查出來。

在我所知的來講,現在張家一門在北京的,在外邊的也沒有啊,我就算歲數比較大的了,我還一姑姑,我那姑姑比我大九歲,她是神經(精神)病,這方面沒辦法。另外她也沒有文化。我為什麽知道得比較多一點呢?因為我是長門長孫。

定:咱們先講您的家系。你們祖上不是松年麽,從松年往下一代一代都有哥兒幾個您還記得麽?

張:那個我就不記得了。

定:您是世字輩,您父親呢?

張:是紀字輩兒。上邊隆字輩,隆字上邊是興字輩。這個興字輩兒啊,在我印象當中,從我爺爺講,最低來講是哥兒倆,或者是哥兒仨,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我爺爺是一子兩不絕,哥哥跟弟媳婦要孩子。這哥哥沒有生育能力,弟妹懷孕了,這哥哥呢,就給老太太跪下了,說:“媽,不管怎麽說,我弟妹(懷的)這個,只要是男孩,就得算我的。我不求別的,我就求到我閉眼以後啊,他能一摔這盆,哭一聲爸爸。”老太太說那得征求征求意見啊,意思是得問問啊,(問弟妹)同意不同意,(這哥哥就)說:“不成,您別那什麽(意即別問),我(跪著)不起來了。”這麽著,末了兒,又要給弟妹下跪,弟弟和弟妹沒的說呀,都是那種傳統家庭吧,這樣,我爺爺就過繼給老大爺了。注166這肯定是老大。具體他姐兒幾個我就不知道了。

定:那時候哥兒倆(指爺爺的生父和養父)都是幹什麽的您知道嗎?

張:據我爺爺那會兒那麽說,這哥兒倆起碼其中有一個是對子圈注167的。不知道是我爺爺這個養父是對子圈的,還是生父是對子圈的。就說那馬出來是一對一對的。因為那會兒我爺爺年輕的時候呢,不是說那哈拉麽,哈拉那狗是我爺爺跟他們一塊兒到內蒙古買馬去,看見人家那狗了,打算跟人要,那會兒都講究說九狗出一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