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叫“太巴荒”?那是杜甫呼喚“太白兄”……——中古漢語(第2/3頁)

如果“的”字的前後部分比較復雜,不用字連起來特別不舒服,那一般可以用“之”來代替,比如“李世民得天下的原因”就要寫成“李世民得天下之因由”。

最後說說這個語法差異……唉,客人您已經聽暈了?我也快講哭了啊,語法問題比前面說的語音、語義問題還要復雜得多呢……咱就挑個最簡單的說一下吧,動補式。

您來一句“您寫了幾十年詩啊”,老杜又不懂了,於是咱換成“公作詩數十載”—留意到這兩句的結構有啥不同沒?關鍵是在於“詩”和“幾十年”(數十載)這兩部分的前後位置。

現代人說漢語,“幾十年”這種補語,是放在“詩”這種賓語前面的,主語+謂語+補語+賓語。而唐朝人說話,補語要放到賓語後頭,是主語+謂語+賓語+補語的結構。

不能說“我想死你了”,要說“吾憶汝欲死”;“我吃完飯了”是錯誤的,要說“我吃飯畢”;“李世民射死李建成”也不對哦,要說“李世民射李建成死”……

咦,客人,您怎麽又哭了?算啦,算啦,實在不行,您就在紙上寫個—注意,從右到左豎著寫—“仰慕杜公已久求教唐音”,然後扯著他給您讀詩吧。您看,這院裏的墻壁上,褪了色的廊柱上,甚至稍平整一點兒的山石面上,到處都是詩句啊。趁著今天月亮好,讓老杜多念幾首,回頭旅行結束回家,跟朋友們炫耀您的中古唐音是詩聖親自教的,多有面子的事! 

話又說回來,客人您不覺得奇怪嗎,這到底是什麽地方,為什麽院子裏墻上到處都是題詩?白天進來猛一看,以為進了啥啥論壇呢,這一篇篇長長短短的帖子喲……

念頭剛轉到這裏,大概是剛才您跟詩聖的一番折騰,動靜不小,院門“吱呀”一聲開了,三個男人舉著燈燭走進來,先客氣地跟杜工部打個招呼,再把燈燭往您臉上照一照,為首的就開腔了:“敢問足下尊姓大名?驛牒何在?”

驛—嗯,沒錯,您正在一座驛站裏面。進來的為首這位,是“驛將”或者“驛長”,就是這個驛站的負責人。他正管您要住店證明呢。

住驛站還要證明信嗎?那當然!驛站在古代一直是官方,甚至軍方機構專門用來接待公務人員的,可不是誰有兩個錢都能住進去。唐朝明文規定,只有軍務緊急報告、在京諸司須用、諸州急速大事須匯報、國事活動時各州的奉表祝賀、諸道租庸調附送驛務[9]、在外科舉人員進京應考、政府要員過往迎送、政府官員因公去世家口還鄉照顧等十三種情況下,才能夠動用或住宿驛站。

這些住驛站或者在驛站之間傳遞公文的人員,他們還要從主管機構先領出憑證來,才能上路。如果是在京城領證,那麽要去尚書省兵部下屬的“駕部郎中”那裏申報領取;在地方的話,要從州政府兵曹的“司兵參軍”手裏領。

根據驛人的身份和任務不同,憑證也分四種:第一種叫“銀牌”,由門下省統一發給,是一種寬兩寸半,長五寸的銀制牌子,上有隸書“敕走馬銀牌”五個字;第二種叫“角符”;第三種叫“券”;第四種叫“傳符”。券和傳符都是紙質的,上面也寫著字,大致是說明攜帶人的身份和任務等。

您摸摸身上的口袋,一片紙都沒有,顯然您進驛站屬於非法入侵……這個驛將還算客氣,見您和杜工部談得不錯,沒好意思翻臉拿人,只叫您速速出驛,休得延誤。

這沒辦法,跟詩聖依依惜別,趕緊走吧。要知道“騷擾驛站”在歷朝歷代都算個不大不小的罪名呢。

您又問了,公家招待所不讓住,我們去哪兒過夜?三更半夜的,難道要露宿不成?這個您別擔心,我們不是在荒郊野嶺,而是在天下最繁忙的兩京(長安和洛陽)驛道上。這條康莊大道,行人眾多,幾乎每座官府驛站旁邊,都有幾家私人經營的“逆旅”“客舍”,只要有錢,半夜去砸門,人家也歡迎。

您還可以跟詩聖定個約會,明天如果人家有空,去附近逆旅找找您,繼續教您念詩—進了那些私人旅館您就知道了,跟驛站的情形差不多,私旅的院墻上、屋壁上,也到處都題著詩。那些手欠的唐朝文人,就見不得有一塊幹幹凈凈的空白地方,會作詩的寫詩,會寫文章的刷文章,實在啥都不會,大筆一揮也要寫個“某年月某鄉某官某人到此一遊”……

在兩京驛路上,或者天下任何比較繁華、慘遭大群文化人路過的地方,不光是客店被塗鴉了,連寺廟、酒館、旗亭、城墻、山石……凡是能提筆寫字的,大都難逃一劫。想想也能理解,當時的文人沒網絡、沒論壇、沒QQ、沒博客,連活字印刷術都沒發明,雕版出個書也費死勁了,有啥作品也只好用這種方式來傳播。畢竟,與泡青樓教妓女誦詩唱詞相比,亂寫亂畫的成本要低很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