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新天國

沒有什麽理由害怕斯賓諾莎的作品會廣為流傳。他的書很像三角學教科書那麽有趣,然而很少有人能讀三個句子以上,不管是哪一章節。

需要另一種人向廣大群眾傳播這種新思想。

在法國,國家一旦轉為君主專制,獨立思考和調查的熱情便會戛然終止。

在德國,30年戰爭帶來的是窮困和恐怖,它扼殺了個人的創造力至少有兩個世紀之久。

17世紀後半期,英國是歐洲大國中在獨立思考領域有進步可能的唯一的國度,國王與國會的長期爭論增加了不安定的因素,這就促進了爭取個性自由的事業。

首先我們要談談英國國王。多年來,這些不幸的國王始終夾在魔鬼般的天主教和深海般的清教徒之間。

天主教的臣民(包括許多暗地裏投靠羅馬的聖公會教徒)一直叫囂要返回到英國國王當教皇的仆從的幸福時代。

而清教徒臣民卻用另一只眼緊盯著日內瓦,夢想英國有一天沒有國王,英格蘭變得像潛藏在瑞士山脈角落裏的幸福聯邦一樣。

但這不是所有。

統治英格蘭的人也是蘇格蘭的國王,蘇格蘭臣民在宗教事務方面,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要求。他們完全相信自己堅決反對宗教信仰自由是正確的。他們認為,在新教徒的領地範圍內有其他教派存在,還能自由信仰,這簡直是邪惡。他們堅持認為,不僅天主教徒和再洗禮教徒應該被逐出不列顛群島。而且索西奴斯教徒、阿明尼教徒、笛卡爾主義者,總之所有對活生生的上帝的存在持有不同觀點的人,都應該一律絞死。

但是,這個三角沖突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後果:一些人想在對立的教派之間保持中立,便不得不緘口少言,這使他們變得比原來寬容些了。

如果斯圖亞特和克倫威爾在一生的不同時間裏都堅持各教派的平等權力——而且歷史告訴我們他們也這樣做了——那絕不是由於他們對長老會教徒和高教會教徒有什麽感情,或者是他們受到那些教徒的擁戴。他們只是在一個十分困難的交易中爭取最好結果。馬薩諸塞灣殖民地裏的一個教派最終變得非常強大,這件可怕的事情告訴我們:如果英國的眾多相互競爭的小教派中的一個教派在全國範圍建立了絕對專制,那麽英格蘭的命運會變成什麽樣子。

克倫威爾當然達到了為所欲為的地步,但是這個護國公非常睿智。他知道他的統治是靠鐵軍維持的,便小心地避免一切會使反對派聯手對付他的極端行為或法令。不過他的寬容之心也就到此為止。

至於可怕的“無神論者”——也就是前面所述的索西奴斯教徒、阿明尼教徒、笛卡爾主義者和其他人類神聖權利的信徒——他們的生命仍然像以前那樣難保。

當然啦,英國的“自由思想派”有一個巨大的優勢。他們毗鄰大海,只需要能忍受36個小時的暈船就能抵達安全的避風港——荷蘭諸城市。荷蘭城市裏的印刷所出版南歐和西歐的違禁文學,穿越北海就意味去出版商那兒賺得一筆稿酬,再看一看思想反抗文學中有什麽新鮮東西。

有些人利用這個好機會進行安定的研究和寧靜的思索,其中最有名望的當屬約翰·洛克。

他和斯賓諾莎同一年出生。他像斯賓諾莎(其實也像大部分獨立的思想家)一樣,是一個虔誠信教的家庭的兒子。巴魯克的父母是正統的猶太人,約翰的父母則是正統的基督徒。他們用不同教旨的嚴格教義培養孩子,當然他們是好意。不過這樣的教育要麽摧毀孩子的心靈,要麽就是使其變成叛逆。約翰和巴魯克一樣,都不是順從的人,他緊咬牙關離開了家園,獨自去謀生路。

洛克20歲那年,來到牛津大學,在這裏他第一次聽到笛卡爾的思想。可是在聖凱瑟琳大街塵土堆積的書店裏,他發現了其他一些更合乎口味的書籍,比如說,托馬斯·霍布斯的著作。

霍布斯是個有意思的人,他在馬格達朗學院做過學生,總也不肯安分守己,去意大利和伽利略談過話,與大名鼎鼎的笛卡爾通過信。他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住在歐洲大陸,為的是躲避怒火沖天的清教徒。偶爾他寫一部長篇巨著,把他對所有可以想到的題目的看法都包羅進去,用一個引人注目的書名:《極權主義國家,或曰長老會聯盟和國民聯盟的物質、形式和權力》。

這部博學的著作問世的時候,洛克正在大學裏上二年級。該書一針見血地指明了王侯的本質、權利,尤其是他們的責任,就連最徹底的克倫威爾派也不得不贊同,許多克倫威爾黨徒都覺得應該寬赦這個一向抱懷疑態度的人,因為他盡管是個保皇派,卻在一本重量不在2267克左右以下的書裏揭露了保皇派的矯揉造作。當然,霍布斯不是那種易於歸類的人。當時的人稱他是“不拘於教條與形式的人”,意思是說,他更感興趣的是基督教的倫理學而不是基督教的教義與紀律,主張給予人們在不太重要的問題上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