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奸將軍”的自我救贖之路
讀過中學歷史課本的,應該多少都會知道“張自忠”這個名字。進一步的,知道他是一名國民黨將領,犧牲了。大概偶爾也會和“張治中”這個人名混在一起。但張自忠的故事,遠不止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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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自忠1891年出生於山東臨清的一個官宦之家,沒錯,他還當過清朝人。關於他的童年,我們一筆略過,只需要知道一點:他最喜歡讀《三國演義》和《精忠說嶽》。
一般來說,一個人小時候喜歡讀的書,會對他的性格產生比較大的影響。
現在,讓我們一下子把時間跳到1931年。
這一年,清朝早就壽終正寢,中華民國也走過了19個年頭。
這一年,張自忠40歲。
他從北洋法政學堂畢業後,投奔馮玉祥,從一名排長做起,在1931年,已經成為馮玉祥“西北軍”中的一員悍將。這一年,“西北軍”被改編成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九軍,張自忠任三十八師師長。
張自忠
一個師長,在歷史上是很難留下什麽痕跡的。
但只過了6年,在1937年,張自忠的名字就被全國熟知了,是以一種非常恥辱的形式:漢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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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說起來,也不算太復雜。
1937年7月7日的“盧溝橋事變”後,日軍大舉逼近北平。
當時平津,由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和愛將張自忠據守。二十九軍之前打過“長城抗戰”,獲得了著名的“喜峰口大捷”,是有名的抗日軍隊。但在占據了華北之後,宋、張二人還是有“軍閥思維”,認為平津是自己的地盤,蔣介石的中央軍別進,我們自己與日本人周旋。
在這個過程中,無論宋哲元還是張自忠,都對日軍全面侵華的決心估計不足,一心以為和日本親善,可以保住自己的平津地盤。張自忠甚至還代表宋哲元,專門去日本做過訪問。
可是日本人一點都沒給他們面子。
兵臨城下之時,宋哲元以“保留西北軍一點底子”為由,帶著大部隊先撤了。他把那副爛攤子丟給了張自忠。當時,張自忠是天津市市長,在北平治病。
宋哲元走的時候,張自忠說了一句:“我怕要成了漢奸了!”
果然,北平孱弱的兵力,根本無法防守日軍。張自忠最終決定,在城裏各處張貼安民告示,放日軍入城。
那一天,北京的老百姓起床後發現,國民革命軍全撤了,到處是安民告示。他們瞬間就明白了——這是投降啊!
日軍不費一槍一彈,進入北平城。
(關於這段故事的詳細始末,可以參看本書收錄的另一篇文章《“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的背後》。)
張自忠不願真成了漢奸。他先是逃進一家德國醫院,然後再通過其他方式,潛逃出城。
但不戰而丟北平,這個責任,張自忠確實難辭其咎。
全國的報紙鋪天蓋地地羞辱張自忠,人們給他個四字評語:“自以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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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城被破一個月後,張自忠因“放棄責任,叠失守地”,被撤職查辦。不久後,張自忠得到了一個軍政部的閑差。
那時候的張自忠,終於徹底醒悟了。
他給蔣介石寫了一封血書。但直到李宗仁、程潛等人力薦,正處於用人之際的蔣介石,才半推半就,讓張自忠回到自己的老部隊,代理第五十九軍軍長(原三十八師擴編)。
日軍進入北平
也就是從這一刻起,張自忠就想好了自己的歸宿。
從1938年2月開始,張自忠帶著他的五十九軍,開始了他們“自贖式”的拼死戰鬥。
在3月的“臨沂戰役”中,張自忠不計前嫌,率五十九軍急行軍支援死守臨沂的龐炳勛部(龐炳勛在中原大戰時曾差點要了張自忠的命),血戰七晝夜,擊退日軍中號稱“鐵軍”的第五師團。這一戰,打得日本人刻骨銘心,同時也讓全國都知道,張自忠原來是抗日的!
這一戰之後,張自忠的所有處分都被取消,並升任二十七軍團軍團長。
但這遠沒有達到張自忠的自我要求,那種迫切要洗刷恥辱的自我要求。
1938年3月至5月的“徐州會戰”,張自忠和他的部隊殺紅了眼,且專挑臟活累活:哪裏要增援?我們去!哪裏要死守?我們來!哪裏要斷後?我們上!哪裏最苦最危險,張自忠就帶著他的部隊堅決頂上,而且一交火就往死裏打。在每場戰鬥前,張自忠都會先留下遺書。活著回來,就銷毀。
張自忠的遺書
那一次會戰,很多日本人都記住了一個對手的名字:張自忠。
到了1939年,張自忠大大小小的戰役打了那麽多次,無一敗績。他的名字,不僅在國民黨軍中響當當,在日軍中,也已經享有威名。這一年,張自忠已經是第三十三集團軍總司令,並且是第五戰區右翼兵團總司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