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開封:穿越到北宋

告別了孔聖人,開封是我的下一站。本來應該坐火車的,但看起來路不遠,我就選了長途汽車。事實證明我又犯了大錯。三百公裏居然走了十二個小時,這還是快車呢。原因是到處都在修路,汽車不能按正常線路走,而司機又不熟悉新的線路。在菏澤城外,碧綠的牡丹田一畝接一畝,一片連一片,算是此行的唯一亮點。菏澤是中國的牡丹之鄉,可當時是四月初,離牡丹盛開還有近一個月的時間呢。盡管如此,在無盡的荒涼中能看見這突然冒出的一大片綠色,心情總是會好些的。可惜好景不長,牡丹田很快就過去了。車上人不多,我走到最後一排,躺下睡起覺來。雖然睡不踏實,但眼不見心不煩,總比看窗外的荒涼景象強多了。等到太陽落山,夜幕降臨,我才爬了起來,這回車窗外荒涼的景象不見了,路的兩邊滿是汽修鋪子和墻上寫著“停車住宿”的小飯館。晚上十點,我總算從一名疲倦的乘客變成了“開封賓館”的一名房客。

除了在車上吃了點小吃,我一天都沒吃飯。幸好,相國寺離開封賓館只有三個街區,那裏的夜市在全中國都是數一數二的。其實夜市並不很大,可是小吃的品種和質量真是太棒了。我吃了兩屜至今仍然難以忘懷的小籠包(也可能是蒸餃),喝了兩瓶冰啤酒,最後要了兩碟冰糖蒸梨作為甜點。十二小時的旅途勞頓,頓時成了遙遠的記憶。

第二天早晨我又去了相國寺,小吃攤點全撤沒了。中國人喜歡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跑得了小販就更跑不了廟了,廟自然是還在的。相國寺歷史悠久而輝煌,可以上溯到公元六世紀。但它現在已不是一處宗教場所了。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和尚們被趕走,不允許再回來,此後它就變成了展覽中心兼遊樂宮。唯一的佛教遺物,是八角亭中那座巨大的千手千眼觀音木刻雕像。觀世音菩薩伸出眾多手掌,每只手掌上有一只眼睛,每一只眼睛都幽幽地注視著遊樂宮裏的哈哈鏡。

看到這般光景,我覺得很失望。在相國寺待了不到五分鐘,我就決定還是去看黃河——黃河離我只有十五公裏。我返回賓館租了一輛自行車,準備“自駕遊”,還可以順路看看其他幾個景點。

開封是中國的六朝古都,但是除了北宋,其他王朝都短命。從公元十世紀到十二世紀,北宋王朝延續了一百六十七年。那是開封城的黃金年代。那時的開封,是全世界最大、最富庶的城市。在北京的故宮博物院裏,有一張跟展廳一樣長的名畫,描繪了北宋時期開封城某個春天的節日場景(作者這裏說的應是《清明上河圖》。——譯者注)。看看一千年前開封人民的幸福生活吧。在去黃河的路上,我在開封博物館停了一下,想看看有沒有更多可看的東西。博物館內,除了那幅名畫的復制品外,還有一些北宋的日常生活用品,以及當時最著名的兩項技術發明:火藥和印刷術。即使千年以後,這兩項發明依然影響著全世界。

緊挨博物館的北邊,我騎車路過一片湖泊,名叫包公湖。包公是北宋黃金年代開封的一位知府,他鐵面無私,斷案公正,不畏權貴,是中國民間大受歡迎的傳奇人物,有許多小說寫到他的斷案能力。在湖的一端,還有一座紀念這位著名的執法官的亭子。但我去黃河心切,並未停留。

一個小時後,我來到了黃河堤上。這段河堤的作用一是保持黃河的流向,二是防止它淹沒開封城。開封城比黃河低了二十五米,也就是說黃河的河床高出了開封城街道二十五米。1952年,毛主席視察開封,稱黃河為“懸河”。遠遠望去,它真的就像一條在田野間蜿蜒的高架水渠。歷史上,黃河曾多次決堤,一決堤,黃河周邊地區就變成了“黃海”,河南省首當其沖,數百萬人曾因此喪生。我站的地方,就是決堤最頻繁的“柳園口”。一般來說,四月初的黃河水位是全年最低的,還有幾個月才到雨季。由於水少,河心凸現沙洲,有人便在上面放牛。柳園口的河面只有五公裏寬,兩岸有綿延二十公裏的河堤。很難想象洪水能沖垮如此堅實的巖石工程,但是黃河一次又一次地向人們證明,想讓它規規矩矩地流向大海並不容易。

開封沒有黃河大橋(作者到達開封的時間是1991年,當時開封沒有黃河大橋。2006年11月28日,開封黃河大橋才建成通車。——編者注),在柳園口,人員和車輛只能通過輪渡到達對岸。我去黃河的那天上午,乘客稀少,岸邊泊著好幾條小船。我下去和一位船老大聊了幾句,順利地上了船。幾分鐘後,我把手伸進水中去探泥沙,能感覺到手指間的沙粒。夏季黃河的泥沙含量接近百分之五十,比世界上其他的河流至少高出五倍。這艘十二馬力的小船,把我緩緩地送到河中心,那裏有一個沙洲,上面有人在放牛。我請船老大靠上沙洲。下了船,走在黃河的河心,我突然有一種怪怪的感覺,說不清也道不明。看罷沙洲,我回到船上,船掉頭駛回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