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蓬萊:一去不返的尋仙船

走出仙境,我回到青島市區,上了火車站前的一輛中巴。這些中巴只要客滿,隨時可以開車。我是第一個上車的,選了個駕駛台邊的單人座。但後來我發現這個位置真有點潛在的危險。

選擇它只是因為我喜歡看車前方的道路。二十分鐘後,中巴滿了,向煙台駛去,走的是一條新高速,穿過山東半島。盡管這條高速路才修了一半,我們還是開得飛快,即便是在未完工的路面上,司機都不帶減速的。半路上太陽下山了,路面越來越暗,但司機一直不開前燈。我問司機這是為什麽,他回答說燈壞了,然後從雜物箱裏取出一只手電,固定在擋風玻璃前,照著前面的路。手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想他這樣做,只是為了安撫我的擔憂,實際上那手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在這種狀況下,司機還與前面的大卡車玩起了追車遊戲,似乎覺得與前面的大卡車咬得越緊越好。一輛大卡車跑了,眼看著追不上,他就等下一輛大卡車上來,再把它咬住。我為什麽要選擇坐在他旁邊?!

就這樣心驚膽戰地走了大約一百五十公裏後,我終於住進了“煙台賓館”。但是禍不單行,中巴車上不爽的故事還有續集——賓館的服務員把我的簽字和護照上的進行比對,發現有點不一致。這真新鮮!於是我不得不把我從上海到青島再到這兒的行程都交代了一遍,我告訴他我剛從青島過來,他才總算點了點頭。

煙台賓館坐落在海灘的西端,後面是一座小山,這座小山上原來有一座烽火台,“煙台”這個名字的來歷,就是因了這座小山——在中文裏,“煙台”有烽火台的意思。現在,小山頂上的那座烽火台,早已被一座燈塔所取代,但“煙台”這個名字卻長久地保留了下來。

在這座小山上還保留著英、美兩國領事館的遺址,這是鴉片戰爭的殘跡。1858年,作為鴉片戰爭的苦果,中國人簽署了一項條約,許可外國勢力在一些口岸設立租界,例如上海、青島、煙台等。外國人把煙台誤稱為芝罘,而實際上,芝罘只是煙台港一帶一個城區的名字。那時煙台還不是一個通商口岸,它除了一個海港外,別無所有,而且根本沒有防波堤。一到冬天,北風吹浪,船上和岸上的貨物都很危險。直到1916年,這裏才建起了第一道防波堤。

外國人從船上卸下的是鴉片,至於裝船運走的是什麽,《中國大百科全書》有這樣的記載:“除了每年運輸十萬苦力到西伯利亞之外,主要的貿易是豆腐、粉絲、花生和絲綢,另外,發網、花邊和水果的生意也不錯。這最後一項要感謝倪維思牧師,是他將外國的水果嫁接到中國,並教會中國人培育它們。”煙台從此以出產寒帶水果而聞名,包括蘋果和梨。

煙台的葡萄也很有名,不過那不都是用來當水果吃的。葡萄這種被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看做上帝禮物的水果被倪維思牧師引入煙台後不久,一個祖籍廣東的商人就開始用葡萄釀酒,時間是1892年。他很快就成功了,名下的張裕酒廠從此變成了煙台這座城市最知名的企業。葡萄酒可是我的最愛,第二天一早,我就迫不及待地去看了這家酒廠的酒窖。那裏滿是清一色的大橡木桶,它們是一百年前酒廠的創始人從法國引進的。然後我參觀了裝瓶車間。廠家為了表示歡迎,還開了五六瓶酒款待我。卡本內和雷司令的味道不錯,但馬斯喀特和苦艾酒太甜了,就連我這樣的葡萄酒鬼也畏縮不前。不過,臨走時我忍不住買了一瓶四十年的白蘭地。

上午十點,我在煙台的行程就此結束。收拾好行李,我上了一輛開往蓬萊的巴士。蓬萊在煙台以西七十公裏處。這是一輛標準的高速大巴,盡管它與之前那輛中巴大不相同,但它還是給我帶來了一段奇異的旅程,對此我只能告訴自己:一定要淡定再淡定。這輛大巴在半路被警察攔下,所有的乘客被告之要檢查身份證和行李,包括車頂的行李。一路上這樣的停車檢查我們一共經歷了三次。原來,就在我品嘗馳名中外的煙台葡萄酒時,三個人進了當地的一家銀行,打死了兩個出納。謝天謝地,我們總算沒有被第四次攔下。中午剛過,大巴終於到達了蓬萊。

在中國一提起蓬萊,有些人會搖頭感嘆,另一些人則會凝視遠方。原因就在於,中國古時候的蓬萊不是現在地理意義上的蓬萊,而是中國神話傳說中描述的一座島嶼,它也不是普通的島嶼,而是仙人住的地方。據說,這個“仙人居”曾多次出現在山東近海,可望而不可即,許多漁民和航海者曾經偶爾瞥見過它,但一靠近,它就不見了。據說現在這座仙島仍然會不時地在渤海上隱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