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9章 欠債要還

士孫瑞站在驛舍的樓上,看著大河對面的地平線,思緒萬千。

樓梯聲響,司馬孚走了上來,見士孫瑞獨立遠眺,停住腳步,想悄悄地撤回去。士孫瑞回頭看了一眼,招招手,司馬孚不便推辭,拱手致意,走到士孫瑞身後站定。

“打擾士孫公了,慚愧。”

“無妨,正好想和人說說話,你來得正好。”士孫瑞嘆息著,輕輕拍了拍欄杆。“你兄長可曾來過?”

司馬孚搖搖頭。“正在秋收,想必他也忙,沒聯系他。”

士孫瑞嘴角撇了撇,沒吭聲,只是眼中閃過一絲不以為然。司馬防以儒生自居,動靜以禮,事到臨頭卻還是不能免俗。長子司馬朗為吳臣,次子司馬懿死守邘城,為名存實亡的中山國效忠,一心要搏個忠義之名,自己又帶著三子司馬孚來洛陽,隨朝中老臣行事,可謂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相比之下,王允簡直愚蠢,那麽多子侄全在一條船上,而且明知大漢將亡,卻還不肯委曲求全,為祁縣王氏留一絲血脈。

一山之隔,民風殊異,不由得人不感慨造化弄人。

“令尊在做甚?不會又讀《漢書》吧?”

司馬孚看看士孫瑞,神情有點尷尬。他又不傻,豈能聽不出士孫瑞語氣中的調侃之意。他思索片刻,笑道:“沒有,在讀蔡伯喈的《襄陽漢紀》。”

士孫瑞“哦”了一聲,沒有再問。蔡邕所著的《漢紀》已經印行天下,一百二十卷,厚厚的一大匣,價格卻不貴,所以買來讀的人著實不少,他也有一套,已經讀了大半。大漢初亡,有很多史事都是他們親歷的,讀起來感慨尤多,甚至有不少不同意見。此次東來,途中閑聊,不少人都對蔡邕此書有些意見,打算見完孫策後,要去建業和蔡邕理論理論。司馬防讀此書或許也有類似的想法吧。

“公可曾聽說,蔡伯喈這部史書雖然印行天下,卻不是最終定稿?”

士孫瑞很詫異。“此話怎講?”蔡邕寫這部書用了近十年的時間,又已經印行天下,僅是雕版的成本就非常驚人,怎麽可能不是定稿?重寫不知道要費多少人力、物力,就算吳國富庶也不能這麽搞吧。

“聽說吳王對蔡伯喈此書不甚滿意,認為史事雖詳,史識卻不夠高,無太史公通古今之變的氣度,所以希望他再接再勵,重寫一部。”

士孫瑞眼神閃了閃,將信將疑。他覺得這是司馬氏給自己臉上貼金。河內溫縣司馬和司馬遷一點關系也沒有,孫策再推崇司馬遷,也不見得就能放你們父子一條生路,這位吳王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周忠還是周異的兄長、周瑜的從父呢,也沒見他對周忠客氣三分。

一念及此,士孫瑞的情緒就更加糟糕。作為前朝老臣,又是袁紹一系,他對孫策寬恕他不報什麽希望,反倒坦然得多,更多的是為王蓋等人惋惜。明明知道沒希望,卻不得不堅持到底,王允當初要是知道這個結果,還會秉承袁紹的暗示,殺了袁隗、袁基嗎?

亂命不可從啊。

士孫瑞正自感慨,驛舍前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士孫瑞很是驚訝,和司馬孚交換了一個眼神,轉身向前院看去。驛舍裏住的都是前朝老臣,前程未蔔,榮辱未定,大家的情緒都不好,再加上自恃身份,沒人會大呼小叫,突然這麽熱鬧,只怕是出了事。

正想著,樓梯急響,士孫萌匆匆走了上來,臉色通紅,神情慌張,張口欲呼,卻見司馬孚在場,連忙施禮,快步走到士孫瑞面前,輕聲說道:“父親,袁夫人來了。”

“袁夫人?”士孫瑞有些緊張。“哪個袁夫人,楊文先的夫人嗎?”

“不是,是袁公路的長女,吳王宮裏稻香殿的主人。”

“哦,是她啊。”士孫瑞松了一口氣。袁術的女兒沒關系,再有怨氣,畢竟是晚輩,不會太放肆。楊彪的夫人就不同了,那是一個令同輩都頭疼的豪門貴女,如果是她上門興師問罪,這場面可不太好收拾。“走吧,去看看。”士孫瑞說道,起身下了樓,向前院走去。

士孫萌一個健步,搶到士孫瑞面前,擋住士孫瑞的去路。士孫瑞不解,瞪著士孫萌,士孫萌拱著手,卻不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士孫瑞不要去。司馬孚見狀,知道士孫萌有話要說,只是不能讓他聽見,便拱拱手,匆匆下樓去了。他們父子住在前院,既然袁權來了,很可能會照面,他也要趕去看看。

等司馬孚下了樓,早就陰了臉的士孫瑞才沒好氣的喝道:“究竟什麽事,鬼鬼祟祟的?”

“阿翁可知袁夫人為何而來?”

“還能為何?住在這驛舍裏的人有一大半和袁氏有來往,又大多年長,她作為後生,來迎接不是很正常的事麽。”士孫瑞嘴上說著,底氣卻有些不足。他知道袁權不會只是來迎接,十有八九和袁隗等人被殺有關,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十多年,袁隗、袁基等人也已經歸葬汝南祖塋,袁權又能鬧出什麽花樣?再說了,袁權畢竟是吳王的夫人,真鬧大了,影響了吳王穩定關中,對她並沒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