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6章 義與利

聽說朝廷有詔書召劉和赴長安,田疇當即變了臉色。

“幽州危矣。”

張則不動聲色,種劭心裏卻咯噔一下。他了解田疇是什麽樣的人。幾年前,田疇以劉焉使者的身份去長安時,他與田疇有過接觸,知道這是一個精明強幹的人。他又是幽州人,張則接任幽州刺史,穩定幽州,田疇起到了相當關鍵的作用,正是他查證了劉虞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這才說服鮮於輔、鮮於銀等人控制情緒,沒有立即和公孫瓚開戰。若非田疇,幽州早亂了。

現在田疇說幽州危險,說明朝廷這個決定是真的錯了。荀彧、劉曄等人遠在千裏之外,他們對幽州的了解有限,不可能超過張則,更不可能超過田疇。

種劭不死心,追問田疇的理由。田疇大致解說了一番,基本和張則所言相同。劉和不可能不報殺父之仇,之所以拖到現在,是因為他實力不足,寄希望於外力,開始是袁紹,袁紹死了又寄希望於朝廷,現在朝廷召他去長安,他沒有指望了,只有鋌而走險。不管最後誰勝誰負,都會打破平衡,導致幽州大亂。

劉虞的確不是一個聖人,他做了很多錯事,但這並不影響幽州世家以及胡人首領對他的支持,他們之間本來就是利益關系,不僅僅是因為道義。對朝廷,他們沒有太多的牽掛,與劉虞的君臣之義更重要。他們不可能看著劉和孤軍奮戰,只要劉和開口,他們肯定會出手相助。

也許他們現在已經商量好了,就等著劉和發兵。

種劭聽得後背全是冷汗,有點後悔。這些幽州人太野蠻了,和他的期望相去太遠。即使是讀書人如田疇,與中原讀書人的觀念也大不相同。

“子泰,依你之見,現在我該如何應對?”

田疇眉頭緊蹙,苦思良久。“於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

“說吧。”

“殺掉公孫瓚,安撫劉和,然後勸他離開幽州。”

種劭剛想說話,被張則用眼神制止了。張則不緊不慢地說道:“公孫瓚善戰,你們有把握嗎?劉和會不會與袁譚聯絡?報殺父之仇情有可原,引袁譚入幽州可不行。”

“我去見劉和,轉達使君的意見。”田疇躬身施禮。“請使君以大局為重,幽州不能亂。”

張則淡淡地說道:“子泰,幽州會不會亂,取決於你們幽州人。”

田疇匍匐在地,再拜。張則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田疇出了門,抹抹額頭的冷汗,轉身就找到兵曹公廨。兵曹從事鮮於輔正在屋裏擦拭盔甲、戰刀,見田疇匆匆走來,臉色鐵青,有些驚訝,連忙起身迎接。田疇站在階下,一聲不吭。鮮於輔見狀,知道不妙,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一邊讓部下退出去,一邊將田疇引到內室,順手關上了門。

“子泰,出了什麽事?”

“出了什麽事?”田疇冷笑道:“這句話似乎該我問你吧。”

鮮於輔撫著短須,幹笑著不說話。田疇揚揚眉。“你們是不是都得了劉備的好處?”

鮮於輔一愣,隨即大怒。“子泰,你這是什麽話,我們再不濟,至於和劉備為伍嗎?”

“你不肯與劉備為伍?只怕此事過後,劉備未必瞧得上你吧。”田疇冷笑連連。“你們以為行事機密,連我都不肯通氣,卻不知道這件事早就傳到了使君耳中。使君的使者只怕已經去了漁陽。公衡想以郡兵迎戰公孫瓚,不過是孤注一擲。為父報仇,不計生死,這是他為人子的本分,你們身為劉使君故吏,為劉使君報仇,也是君臣之義,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此戰過後,誰將是幽州之主?”

鮮於輔沉默了片刻,收起了一看就知道的笑容。“這還用說,自然是公衡。”

“公衡?他能不能活著回來都難說,還想做幽州刺史。你們有沒有問過劉備和袁譚答不答應?”

鮮於輔不說話了。他自己也清楚,論戰鬥力,公孫瓚和他的白馬義從絕對是幽州首屈一指的精銳,除了敗在袁紹和麹義手中之外,罕有敗績。如今袁紹死了,麹義陣亡,就連袁譚都不敢輕易挑戰公孫瓚。劉和雖然有用兵經驗,他們也有數量優勢,卻沒有必勝的把握。只是為劉虞為仇的大義驅使,他們不得不從。

為了報仇,劉和可以不惜生死,但他們卻不能不考慮成功的可能性。算來算去,勝負在五五之間,即使用計,殺死公孫瓚的把握依然不大,更可能是重創他。如果讓公孫瓚跑了,或者雖然殺死公孫瓚卻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那幽州的形勢就不由他們說了算了,要麽是劉備,要麽是袁譚。

這自然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結果。

袁譚雖然是袁紹的兒子,但他的根基是冀州世家,而且是冀南世家。冀南世家眼高於頂,連冀北世家都不肯共存,更何況是幽州人。袁譚如果控制了幽州,他們這些幽州人都會靠邊站,比冀北世家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