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1章 未老先衰

孫策看著袁權白晳的脖頸,伸手將她扶了起來。袁權的手比以前好一些,但還是有些粗糙,看來這段時間沒少幹活。孫策握著她的手,又解開她的頭發,讓她躺在自己腿上,頭發垂下,用扇子幫她扇風。

“你現在不該洗頭,要好一會兒才能幹。不吹幹的話,你又會受涼頭疼。”

“幾天沒洗,有味道。”袁權有點不好意思,閉上了眼睛,卻又舍不得離開。

“有味道就有味道唄,難道還比這軍營裏的味道大些。”孫策笑笑。“說說看,是誰這麽大面子,居然連你都扛不住,不得不跑一趟。”

“還能有誰,我那兩位本家叔叔。如果只是他們自己也就罷了,我還真不願意搭理他們,可是他們自稱受人之托。”

“哦,能勞動他們二位的又是何方神聖?”

“你知道我有一位同宗伯父嗎?築土室自閉的那個。”

孫策恍然。“原來是他啊。”他笑了兩聲。“這個面子的確夠大,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行了,我不怪你了,把這些衣服脫了吧,換身清涼的。大熱天的,再悶出一身汗來,還得洗。”

袁權應了一聲,進內帳換衣服。七月正是盛夏,即使是晚上也悶得難受,穿著厚厚的禮服實在不舒服。等她換上了一身越布單衣,再次走出內帳,孫策看了她一眼,滿意的點點頭,伸手牽著她。“走吧,帳中太悶,帶到禹王台上納涼,那兒地勢高,有風。”

袁權有些不好意思,孫策不由分說,拽著她出了帳。他的中軍就在禹王台附近,出了中軍大營,也就是十幾步路,便登上禹王台。禹王台高五六丈,登上台頂,便感覺到涼風習習,身上的汗很快就被吹幹,暑氣全消。

“聽說有慧根的人能聽到師曠的琴聲,你聽聽看。”

“我可沒那慧根。”

“那你能聽到梁孝王的門客談文論藝的聲音嗎?”

“也聽不到。”

“那你能感受到角鬥聲嗎?”

袁權沉默了。大營就在眼前,角鬥聲就在耳邊,她怎麽可能聽不到。她居高臨下,俯視著綿延數裏的大營,原本有些慌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心中說不出的踏實。她明白了孫策的意思。師曠的琴聲再好,無法挽回晉國的衰亡。梁孝王門客的詩賦再高明,無法成就梁孝王的帝業。同樣道理,袁閎的道德再高,名聲再好,也無法影響孫策的決定。

“看到這些,有沒有感受到其中蘊藏的力量?”孫策摟著袁權的肩膀,輕輕晃了晃。“你父親臨終前交待了三個遺願,其中一個就是幹掉袁紹,毀掉他的野心。如今我已經實現了他的這個遺願,靠的不是什麽聖人的道理,什麽禮樂教化,而是這些將士的浴血奮戰。”

“可是……”

孫策豎起一根手指,擋在袁權的唇邊。袁權的唇很軟,微涼。“他是你的長輩,你不能不給他一點面子。你來了,也向我求過情了,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至於如何回復他,這件事交給我。”

袁權靠在孫策的肩上,閉上了眼睛,長發在夜風中輕輕搖擺,嘴角微挑。

……

一輛馬車在鐘繇的舊宅前停下,鮑出拉開車門,荀彧先下車,四處張望了一下,見無人注意這邊,才轉身向車內行禮。“陛下,請下車。”

一身常服,打扮得像個普通士子的天子鉆了出來,目不斜視,快步走進大門。他們穿過中庭,來到後院的書房。正午時分,天氣悶熱,連知了都不肯叫。可是看到那扇由琉璃鑲嵌而成的窗戶裏,天子還是忍不住失聲驚叫。“好,果然是好。”

荀彧吩咐人取酒漿來,然後將天子引到窗前,在那張寬大的書案前坐下。天子拍了拍案幾,又贊了一聲:“原來鐘令君的那些書法都是在這張案上寫成的,好,好。”

“陛下如果喜歡,臣明天就派人送到宮裏去。”

天子瞅瞅荀彧,笑了。他搖搖頭。“不了,接下來這幾年,令君比我更需要這樣的窗戶,這樣的書案。”他想了想,又道:“想辦法買一些這樣的琉璃吧,在尚書台準備一間這樣的房間,以後令君在宮裏當差也舒適些。至於這書案,倒不是什麽問題,讓人搬到案裏就是了。以後在家就別辦公了,多注意休息,享享天倫之樂。令君這樣的王佐之才應該多生幾個孩子,將來大漢才有賢才可用。”

“陛下說笑了,倒是陛下,應當早點立後,而且越快越好。”

天子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信手取過一部放在案頭的書稿翻了翻。他知道荀彧所說的禦駕親征並不是他所說的禦駕親征,他也知道荀彧說得有道理,戰場兇險,如果他出什麽意外,先帝的血脈就斷了,又要從宗室中尋找繼承人,這往往是朝廷最容易生亂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