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合流

一篇《軍人之尊貴》就像是夏日的驚雷似的攪得普天之下一時無法安靜,莫說是尋常讀書人,就是些退役的勛士也被這篇文章驚呆了,他們甚至為此而興奮了幾天後,畢竟,或許他們憑借著“武功士紳”的身份參與地方事務,但是在面對“耕讀士紳”時,難免有些底氣不足,畢竟,相比之下,武夫遠比不上讀書人尊貴,讀書人那可都是天上的文曲星。

可是現在陛下的一篇文章,卻也將他們比之江河星辰,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在讀書人面前,他們這些“武功士紳”也不會矮那些人一頭!

當普天下的“武功士紳”為之興奮不已的時候,對於天下底的讀書人,尤其是那些舊士林中人的心頭,卻因為這篇文章使得他們的心頭冒出一股冷意來他們從未來曾想到,有朝一日興乾朝會對軍人推崇到這種地步。

作為泰州書院音律教授的袁於令,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中,一直在研究著鋼琴——這是一種借鑒西洋的克拉維卡琴以及慶巴羅古琴,以其為原型,制作出一架被稱為具有“強弱音變化的鋼琴”,在鋼琴上采用了以弦槌擊弦發音的機械裝置,代替了過去克拉維卡琴和慶巴羅古琴用動物羽管波動琴弦發音的機械裝置。從而使琴聲更富有表現力,音響層次更豐富,並能通過手指觸鍵來直接控制聲音的變化。

對於精通音律而且已經絕決士途的袁於令來說,盡管他會興致勃勃的研究西洋樂器以及國內樂師們借鑒西洋樂器研制出的新型樂器,但並不意味著他會忽視時事,和許多人一樣,在看到報紙上的那篇文章時,他同樣被驚詫瞠目結舌,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身為崇禎諸生的他,自許滿腹的四書五經,自從如果不是因為戀一妓女,為革去學籍。也許現在早就已經出仕為官,其實,他也曾出仕,當年清虜南下,他受蘇州士紳之托作降表,得任荊州知府,後來被彈劾落職,先是僑居會稽,直到數年前,才受友之邀於書院教授音律,當然對於精通音律的他來說,更吸引他的恐怕還是興乾後湧入大明的各種西洋樂器以及西洋曲樂,這些來自異域的曲樂、樂器,總能給人一些驚喜。

原本的袁於令已經絕決了功名之心,雖說在過去的幾年間,西洋曲樂知識他增加了不少,在這方面非但可以作曲作樂,就是高論宏議也可以揮筆而就,但關於實學,關於西洋的諸多實學知識,他卻是一竅不通。

而且對於那些,他也沒有什麽興致。更何況相比於功名利祿,又怎能比得上讓人心情舒暢的曲樂。可是這一篇《軍人之尊貴》卻讓他好不容易平靜下的心情變得激動,幾年來的沉靜蕩然無存了,代之而起的是滿腹優郁。

而且也無心曲樂了,整整一天,袁於令都在那裏翻看著那篇文章,到了傍晚時分,方文來訪。還沒等袁於令訴苦,方文便把相同的苦惱和盤托了出來。在兩人憂心如焚的討論著文章的時候,隔壁悠揚的琴聲卻不停地傳進來,這愈加使得他們更為煩惱了。

“不知顧寧人他們想過這件事沒有?”

方止皺著眉頭問道。

“難道,他就不知道,這篇文章之後,勢必會引起天下震動嗎?”

同樣為崇禎諸生的方文與袁於令不同,他在清虜竊據時,不曾出仕,隱居南京期間更以氣節著名,其詩名遠播,名流無不與其交往,於袁於令相交更多的時候,也是談論詩樂。

“他哪裏騰得出心思想這些,現在大軍西征,清虜逃竄萬裏之遙!”

袁於令指了指西北的方向說道。

“這愈往西道路就愈是艱難,我在書院裏聽說,過了西安之後,就是幾千裏的山路,大軍西征勢必困難重重,現在是繼續西征,直討西域,還是暫停,朝廷尚還沒有定議,這個時候,他身為首輔,又那裏還問得了這麽多,況且,咱們那位陛下,誰又能勸得動呢?”

今年六十多歲的袁於令,在話音落下的時候,忍不住長嘆口氣。

“即便是他勸了,又有什麽用呢?”

“其實也用不著他去做什麽,只要在陛下一意孤行的時候,出面攔上一攔也就了了……”

方文苦笑了一下,望著袁於令說道。

“勸不動,也得勸啊!今上是明君,可明君,也有犯錯的時候啊,從興乾元年至今陛下七年如一日打壓士林,今日又推崇軍人如此,久而久之又豈是國家之福?”

和幾乎所有士林中人一樣,方文同樣也認為陛下對士林一直心存敵意,從廢除科舉到書院學士,再到現在為軍人張目,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對士林的不滿。

袁於令並沒有說話,他只是背著手在屋子裏踱步。

陛下對士林心懷敵意!

“諸臣誤朕也,國君死社稷,二百七十七年之天下,一旦棄之,皆為奸臣所誤,以至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