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2頁)

“皇弟可記得,於劉邦記載之中曾言‘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溲溺其中。’一說?”

至於這番小兵與酈食其的私下對話是否屬實,朱明忠並不知道,但是並不妨礙他這個時候,拿這件事教育朱慈煊,當然也是在教育自己的兒子。

“臣弟亦曾於書中看到。”

朱慈煊如實的回答道,但是他的目光中,盡是不解。

“其實,這所謂的儒學,於修身養性,作為為人的道德規範倒無不可,若是用它來治國,不過只是拿來一用罷了,就像當年漢高祖拿儒冠溲溺其中一般,於皇帝而言,無論是所謂‘外儒內法’,不過只是說辭,無論是儒也好、法也罷,不過只是治國的工具,就似那儒冠一般,內急時可以拿來一用,僅此而已,用時拿來一用,不用時既可棄之一旁,如此,方才是根本,至於治國,憑是是實,是因實而行,實踐方才是根本,至於所謂儒、法百家,不過只是為手中工具罷了。”

只差沒有用夜壺去比喻儒家的朱明忠,並不知道他的這番離經叛道的言語,給朱慈煊帶來了多麽大的影響,他甚至瞠目結舌的看著陛下,完全忘記了進宮之前老師以及幕客等人的叮囑,只是眼巴巴的看著陛下,完全不能理解這番話。

“就像這飯桌上的筷子、湯匙等物一般,這百姓道德,自然是要講究儒家的忠孝仁義,可若是規範百姓行為,自然是要靠法令,若是興水利、築工程、造兵械,自然要興以工科,因事不同選擇既有不同,若是僅以儒家治國,何人興修水利,實施工種,制造兵器?”

陛下的話似雷鳴一般在朱慈煊的腦海中回響著,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麽父皇雖有名份依然失去天下,而皇兄卻能夠起於草芥。不說其它,單就是這份見識上,就遠非父皇所能相比。

“這所謂的‘聖門學問’,明辯是非可,修身養性可,可若是為其所蠱惑,癡迷其中,以其為治國方略,那麽兩宋兩亡天下,我大明亦險些亡以天下,就是前車之鑒。”

陛下的言語傳入朱慈煊的耳中,只讓他頓時變得心神不定起來,他甚至變得越來越惶恐不安,因為這些話,不應該是他聽的,他,他只是宗室親藩,只是桂王,對於他來說,唯一的選擇,就是當一個安樂大王,至於其它,他不敢想,也沒有想過,可陛下現在對他說這些話,又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說……突然,朱慈煊的心裏升出一種危機感,看著一旁眨著眼睛聽著陛下教導的皇太子,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他是孝匡皇帝的兒子,也曾是大明的太子,而現在,天下士林之中不知多少人因為陛下廢除科舉,對陛下懷恨在心。而現在陛下詔見他,又與他說這些話,難道,難道……

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朱慈煊只覺得後背一涼,渾身不斷的顫抖起來,他意識到也許自己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陛下隨都有可能為排除隱患,殺掉他!

“陛、陛下,臣、臣弟,只,只是偶、偶爾一讀,儒,儒家經書荒唐,實,實非治國所,所能用……”

聽著朱慈煊結結巴巴的言語,朱明忠看著他滿頭的冷汗,聯系到現在的局勢,便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皇弟。”

搖搖頭,朱明忠看著他說道。

“朕之所以對你說這些話,並非是試探之言,這次詔你進京,也非是有意加害於你,宗室雖有遠近,可是親親之情又焉能做假,經流寇、清虜屠戮,我皇明宗室可謂是百不存一,如此朕又豈忍心加害宗室?”

看著惶恐不安的朱慈煊,看著這不過只有十幾歲的少年,想到在另一個時空中,他慘死天吳三桂的弓下,朱明忠在心裏嘆了口氣,然後說道。

“可皇弟若是他日為人所蠱惑,朕又能如何?”

就在這一句“又能如何”把朱慈煊嚇得三魂不在時,又聽見陛下說道。

“將皇弟圈於鳳陽,形成囚徒,朕又於心何忍?所以,朕想……將你封國於海外,不知皇弟以為如何?”

封國於海外!

這句話傳入耳中的瞬間,朱慈煊的腦海中首先想的是漢王朱高煦,至少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像朱高煦一樣,喊出一句話。

“我有何罪,要被趕到萬裏之外。”

可是話到嘴邊,朱慈煊還是想到了漢王後來的遭遇,於是說道。

“臣弟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