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空口

這天的正午時分,一隊車馬迎著冬日裏凜冽的朔風,在漫天大雪中,緩慢的朝著沈陽城走去。車廂裏裏坐著四個人。中間一位大約四十歲出頭身著一品大紅官袍,頭戴烏紗的官員。雖然神情端莊肅穆,可卻是神色黯然,一副枯坐愁城的模樣。

皇上死了!

李子淵篡位!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若是他當初不是懷疑大王,皇上又豈會遭受暗害,大明又豈會落得今天這步田地。

我是大明的罪人!

張煌言於心底這般暗自思討著,在得到皇上駕崩的消息後,他便陷入這樣的自責之中,無論是任何人的寬慰,都無法讓他邁過心頭的那道坎,而現在,對於他來說,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返回江西,興兵討逆。

不過在返回江西之前,他必須要去拜見淮王,他要爭取淮王的支持,有了淮王的支持,若是能再遊說晉王出兵,遊說閩王至少保持中立,那麽李逆必敗,盡管洪承疇等人投奔令李子淵實力大漲,但在張煌言看來,他們是討伐叛逆,是順應天理的義師,義師必勝。

但即便是義師,也需要糧餉,盡管江西在他的主持下,已經恢復了幾分元氣,尚可提供軍糧,可打起仗來,銀錢似流水一般,遠非江西財力所能支持。想要討逆,就非得籌措糧餉,而天底下只有一個地方有使之不盡的糧餉——江北!

江北的富庶不僅僅只是因為淮鹽供應天下,還有江北興盛的商業,當然還有江北的銀行。幾乎是一種本能,張煌言把籌措糧餉的希望都放在了朱明忠的身上,期待著不僅能遊說朱明忠出兵,更能獲得其支持軍餉。

可若是他拒絕又該如何?

當張煌言在那裏患得患失的時候,與其同乘一車的呂留良卻是一副閉目沉思狀,他的腦海中所閃動的是那副曾有幸看到的先帝畫像,當然那個先帝並不是永歷,亦不是隆武或者弘光,而是烈皇帝。

相貌確實相像,若,若淮王真是烈皇帝子嗣,這豈不正是順應天命之時?

十數年來以大明遺民自居的呂留良,對於永歷並沒有任何留戀,反倒是每每思及烈皇帝以身殉國時,總會淚如雨下。若是烈皇帝子嗣尚在,那這大明的皇位豈不正應該由其繼承。

只是……

從眼縫中看著神情凝重的尚書,呂留良的心中不禁一嘆,司馬實在是太過迂腐了。以永歷和淮王相比,若皆為君上,兩人何為明君,但凡是人都能分得清清楚楚,估且不問其它,就是淮王於草莽間創立這番基業,便能讓任何大明宗室為之汗顏。

世人皆知,可司馬真的是看不出來嗎?

當然不是,究其原因恐怕還是因為司馬太過迂腐了!

於司馬來說,他既為永歷之臣,自然應該事君以忠。現在,永歷已經身故,難道司馬還意欲迂腐以太子為上嗎?

唯一讓呂留良心裏稍作寬慰的,就是至少在太子的問題上,張煌言選擇了沉默。

也許,司馬也不知道答案吧!

透過滿是霜花的玻璃窗往車外看去,呂留良的心底暗自尋思著。

那個答案到底為何?

沒有人知道,但是呂留良的心裏很清楚,如果淮王真的是先帝子嗣,那麽淮王就是他呂留良心中的大明正統。

幾乎是一見到朱明忠,張煌言便是悲憤非常講述著李子淵是何等的大逆不道,更是慷慨激昂著必當揮師討逆,並且言詞誠懇的請淮王邀集天下志氣討逆,張煌言非常清楚自己實力以及地位,能夠充當“盟主”的只有淮王。

“賊逆者,天下必當共討之!”

面對張煌言的請求,朱明忠自然不會拒絕,畢竟,這正是他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率領“天下兵馬”討逆,這個名聲確實不錯,只不過,這並不是他現在的目標。

“只是,本王不知,待到逆賊蕩平時,這天下又該如何?”

朱明忠盯著張煌言,甚至都沒有借其它人之口道出這句話,他話裏的意思甚至是不加掩飾的——將來天下應該以何人為帝!

“這……”

張煌言不由一愣,他沒有想到朱明忠會這般的直接,原本他還以為,這個問題,至少要等到蕩平李逆之後,才會有人問到這個問題。

迎著大王的視線,張煌言看著面前這張與畫像有七分相似的臉膛,上一次,他試探的時候,淮王並沒有反駁,甚至隱約的還認同了那個身份,只是,這,這是真的嗎?

盡管在內心深處,張煌言甚至希望眼前的這位大王是先帝的子嗣,但作為大明的人臣,他不能僅僅因為貌似,就拋棄所持的立場。

大明的皇位必須要由朱室宗親繼承!

這是張煌言最後的,甚至也是唯一的底線。猶豫片刻,張煌言咬牙說道。

“大明的皇位必須要由朱室宗親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