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楚憂

一日三價!

永歷十六年夏末的京師,那原本因為明軍收復京師而滑落的糧價就像是坐上了串天猴似的,每天早一個價,中一個價,晚上又是一個價。即便是一石陣米於城中更是賣到了4兩的高價,而城中的百姓無不是苦於糧價高漲。

自永樂皇帝遷都京師之後,這京師就依賴江南漕糧,當初滿清入關的時候,之所以沒撐多長時間便揮師南下,究其根源正是因為京中無糧,非但尋常百姓挨餓,就是八旗兵也是眼瞧著就要斷糧。

而對於楚軍而言,自從洛陽的糧倉被焚之後,這軍糧的供給頓時緊張起來,雖說在旗莊中查沒了不少糧食,可因為秋糧未收,即便是旗莊之中也沒有多少存糧,相比於收繳的十幾萬石糧食,這京城之中除了二十萬楚軍之外,還有幾十萬京師百姓的嘴需要填飽。相比之下,那查沒的糧食不過只是杯水車薪。

軍中無糧,兵士必亂,城中無糧,百姓必反!

對於這個道理,誰都明白,可問題是——城中無糧!為何無糧,是因為江南的漕糧早已經斷絕,而北方征糧又不足以滿足需求。這糧食供不上來,自然也就無糧可派了。

糧食為何不來?

“他姓朱的當真是好毒的心思!”

在得知朱明忠又一次拒見使者後,李子淵厲聲嚷道。

“當初是他姓朱的鼓動著孤北伐,現在孤北伐成功了,現在他倒好,一下子斷了孤的糧路,難道他就不怕天下人的指責嗎?”

也難怪李子淵會這麽氣急敗壞,這一段時間,他成日頭痛著糧食,唯一的希望就是把糧食從湖廣經大運河運往京師,可是大運河在淮藩的控制下,武昌的糧食想要從大運河過,沒有淮藩的準許,別說是過河就是連運糧的漕船都沒辦法解決。可是他的要求卻被淮藩毫不客氣的拒絕了。

“大王,淮藩不是不讓我們用運河,他們的說法是沒船運,現在的船都已經被征發了,所以……”

“這是借口!”

李子淵立即大聲喝斥道。

“江北怎麽可能沒船!他們北伐用的是海船!”

“確實有船!”

點點頭,倒也沒有為對方解釋,而是直接說道。

“雖然眾所周知,淮藩北伐根本就不需要運用漕船,可是天下人卻不知道,他們只看到淮藩經海路北伐,只看到淮藩現在用船,而且淮王不也口口聲聲說著,最多三個月,就能抽出船來運糧嗎?”

“三個月!”

氣急敗壞的李子淵立即吼道。

“三個月後,到時候秋糧就已經入庫了,孤那裏還要從什麽武昌運糧!”

李子淵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現在京城的人口相比過去已經少了幾十萬人,憑著北直隸與山西的糧食,勉強可以維持城中的糧食需求,盡管仍有不足,可至少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被人卡著脖子。

現在被卡住的不僅僅是脖子,甚至還有他的民心、他的軍心,沒有糧食軍心會亂,會散,而朱明忠正好一招打在他的命門上,至少到秋收之前,在秋糧運入京師之前,京城的就會因為無糧,而陷入混亂之中。

“一石四兩,他打的好主意!等到這糧價漲到十兩、二十兩的時候,這城中的百姓到時候,就只有易子而食這一條路了!”

“大王,不會如此的,這幾天,城中不是已經有人傳著,若是京中百姓有意往遼東者,非但可以發給往遼東的路費、口糧,而且到了地方還會給安家費,留城者可給他們房子,願意種地的,可以發給土地,總之,一句話,他們就是在招人。”

“可不就是如此,因為遼東無人,所以他才斷京城的糧,然後把京城的人往遼東騙!”

什麽是處心積慮,什麽是機關算盡。現在李子淵總算是在朱明忠那裏看到了什麽是處心積慮,什麽是機關算盡。“世人皆說他朱明忠是什麽天下第一號的忠臣,哼哼,你看,孤所言不差吧,他李子淵就是天下第一奸臣,大忠似奸!像他這樣的奸臣,能做到這個地步的,恐怕也是古之罕見了!”也許是為了給自己開脫,或許是否了表明當初背叛朱明忠,是因此那個人,而不是因此他李子淵,所以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會這樣的言語來為自己辯白,其實,他之所以會這麽做,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在面對朱明忠的時候,他總是沒有任何底氣,甚至覺得矮人一等,之所以如此,恰恰正因為他的心虛,正是因為他知道,世人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的三叛,於世人的眼中,他李楚王不過只是一個三姓家奴罷了。楚王……即使是貴為楚王,李子淵仍然沒有那種自信,他的出身決定了他的這種不自信,為了掩飾這種不自信,他從來不會放過任何為自己辯解的機會。可是他怎麽才能為自己辯解呢?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不斷的貶低別人,似乎只有貶低別人,才能夠擡高自己。可即使是如此,他仍然還會覺得別人不信,所以難免也會添油加醋。“哼哼,那朱明忠,當年還在江陰的時候,就在那裏弄什麽軍制,他那裏是弄軍制,分明就是借此自立,也就是鄭成功相信他,若不然,換成任何人,別的不說,就憑他擅改軍制,便能砍掉他的腦袋,這朱明忠,根本就是今世之司馬昭!”大王的些話語落到錢謙益的耳中,他只是笑呵呵的點著頭,而後便附和道。“何止是軍制,在江北,他改的官制還少嗎?江北的地方官既不能審案,也不能提刑,如此又焉能為一方父母?還有,他在江北至今不開縣試,同時又將滿清治下科舉所取的功名,難道他們的功名就不是十年寒窗苦得來的嗎?司馬昭……”冷哼一聲,錢謙益不無嘲諷的說道。“他還佩不上吧!”他還佩不上!這或許是對朱明忠的“推崇”了,他遠談不上司馬昭,至少他沒有司馬昭的那個心機。對於老師的這番話,李子淵只是悶悶不樂的點點頭,司馬昭……當真有些擡舉他了,不過他倒是不介意這麽說他,“司馬昭他沒有那個膽量,可他這個曹操是肯定要做定了!”曹操當年可不就是挾天子嗎?現在朱明忠同樣也是如此。“大王,所以,現在才需要張蒼水出面,請朝廷還朝京師,如此一來,既可斷其一臂,離間兩人關系,而且又可令其陷入進退兩難之境,待到蒼水出面之後,再由鄭氏上書響應,以臣估計,李定國也一定會支持朝廷還朝京師,這個時候,大王再出面表示支持,如此,他又豈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把朝廷扣在萬年?”“若是他真這麽做了呢?”李子淵話音剛落,那邊錢謙益哈哈大笑道。“要是他真這那麽幹了,到那時自然是十八路諸侯諸董卓了,即使是他朱明忠於張蒼水、李定國恩情再大,兩人也絕不會與其行不臣,蒼水是忠臣,李定國亦耿臣,兩人是絕不會附逆的,至於閩鄭……”面上帶著冷笑,錢謙益朝南方看了一眼,現在他倒是有些慶幸當初離開南京正是時候。“閩鄭現在少主在位,其藩內雖是猛將如雲,可卻是主少可欺,再加上旁邊還有一個海龍王於一旁虎視眈眈,這閩鄭內部可謂是內患重重,他們先後示好於我,就是意欲於我結盟,如此,又豈會助逆?”錢謙益的話中,左邊一聲逆右邊一聲賊,似乎對於他來說,朱明盧就是賊,就是逆,其實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千方百計的幫助他的好學生去達到他的目標。“老師所言甚是,蒼水、晉王與朱明忠只是私恩,兩人又豈是因私廢公之人,這皇上,無論他願不願交,都得交出來,這朝廷……無論如何,都得還朝京師,他不還,就是有不臣之心,到時候,孤必定領天下精兵共討!”得意的說出這番話後,李子淵的眉頭又猛然緊皺道。“老師,可,眼下這糧食怎麽辦?軍中不可一日無糧啊!”之前的那些話,都是將來的事情,糧食才是當今最緊要的東西。“買!”吐出這個字後,錢謙益看著李子淵說道。“現在,糧食比銀子重要,大王只管對著山東放價,只要他們把糧食運到河間府的地界,一石糧食按德州的市價加價五成,然後再從河間府經水路往京師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到時,必定會有商販願意往河間販糧,即使是再不濟,想來買個幾十萬石糧食,應該沒什麽問題。”錢謙益的建議,讓李子淵點頭長嘆道。“恐怕也只能如此了,幸好,在旗莊那邊抄沒甚多,還不差那幾百萬兩銀子……”就在他的話聲落時,門外傳來了許雲程的笑聲,從他的笑聲中可以聽得出來,他今天似乎很高興,只聽他一邊走,一邊笑,人不過只是剛進門,便見他有些激動的喊道。“大王!大王!”滿面紅光的許雲程沖著大王長鞠道。“恭喜大王,賀喜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