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臣與臣(第2/2頁)

“現在淮閩兩家可謂是平分秋色,實力雖稍有差距,但世人皆知,淮出於閩,所以閩鄭看似仍勢壓我淮,可若是大王奪下京師之後,又會是什麽情況?”

朱之瑜的這番,只讓原本以為大王不過只是志在“不遺患後世”的顧炎武,立即想通了一切,就在那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顛覆了。

“大王是,是擔心……”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京師為我所據,雖說天下人皆言大王功在社稷,可卻不知,亦會令大王為四方所指,目前朝廷於萬年,傾賴大王庇護,如若京師再為大王所克,朝廷、京師以及名望,如此,閩鄭、李楚如何自處?”

“不,還有朝廷嗎?”

那句話說出之後,顧炎武便是一陣苦笑。

朝廷……那個朝廷又有何用?

“挾天子以令不臣,都不臣了,還會懼怕天子嗎?況且,如若天子令李楚棄兵權入中樞,李楚又豈會自投羅網?”

“如京師在我手中,我淮必定成天下眾矢之的。閩鄭與李楚非但可能合流,亦可以還政於朝為名,以言論攻伐於我,畢竟,大王在朝,而閩楚在野,在野者因無需負擔責任,自然可全無顧忌,一如他日朝中之清流言官。”

提及清流言官時,顧炎武自然想到了大王對那些所謂的清流言官的評價“言官制度,最足壞事。故皇明之壞,即壞於言官。此輩皆少年新進,毫不更事,亦不考究事實得失、國家利害,但隨便尋個題目,信口開河,暢發一篇議論,藉此以出露頭角;而國家大事,已為之阻撓不少。”

“言官只逞口舌,手中無兵,閩楚兵強馬壯,可助口舌啊。”

這麽一番感嘆之後,朱之瑜放下茶杯,朝北方看去,似乎是體諒到學生的為難似的長嘆道。

“若大王克復京師,必須奉朝廷還朝,到時縱是行忠臣之事,於閩楚口中亦是不臣,如何可為忠臣?縱是馬放南山,於閩楚之口,仍為不臣。兩藩傾力詆毀之,大王又能如何?”

凝視著北方的朱之瑜隨後又說道。

“他人皆言京師何等之好,京師何等之妙,朝廷在我,京師在我,天下焉能不在我,可卻全不知,四藩鼎立,稍之不慎,既可能萬劫不復,所謂之妙,不過只是燙手山藥而已,況且……”

扭過頭來盯著顧炎武,朱之瑜的語氣顯得有些沉重。

“古往今來,立不賞之功者,又有幾人能得以善終?今日,天下四藩皆立不賞之功,皆有不賞之能!如此,若為眾矢之的,又豈我淮之福?”

把持朝廷真的那麽好嗎?

“三國之時,曹操挾天子,天子令又豈曾號令孫權、劉備?反倒是劉備以‘衣帶詔’言曹操之不臣,聯和孫權,興兵討曹,如此天下數十年不靖,今日若是大王奪據京師,還朝於京師,閩淮若以‘衣帶詔’為名,言大王不臣,經略攻伐,天下何時能靖?”

即便是直到現在,顧炎武仍然記得朱之瑜那天最後說的那句話。

“今日之天下,已非往昔之天下,四藩不靖,天下不臣,可……何人先為不臣?”

那天顧炎武與朱之瑜聊了一夜,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他看到大王的另一面,一直以為不為人所知的一面。也正因如此,他才會在這個“不臣”猶豫不決,並非他不知道這是大家所喜聞樂見,但是……何人先為臣?

想到這,顧炎武的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不過他很快便收攏起了思緒,輕咳了一聲繼續說道。

“你們可曾想過,若是如此的話,那夫人怎麽辦?世子怎麽辦?”

眼見顧炎武回過神後,突然問到夫人,錢磊沉默片刻,而後說道。

“鄭家是鄭家事的,夫子既已經嫁入淮王府,便是淮王府之人,與此事何幹?”

不過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錢磊的心裏“咯噔”,他意識到最大的問題就在這裏,夫人可以不考慮,但是世子,卻不得不去考慮,因為世子是大王唯一的子嗣!

見錢磊陷入了思索,顧炎武長嘆道。

“炳奇,這件事先放下吧,暫時先放兩天,畢竟,按道理,這船把消息送到海州總還需要再過幾日。”

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的顧炎武,從桌上取過一份電報。

“現在山東全省已經收復,大王那邊發來一份電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