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異邦

占城港的海水,碧藍宛如寶石一般,這裏曾雲集著來自世界各地的船只,甚至就連日本在鎖國之前,也曾有千百日商與經商,明商更是有千百人,在港口的入口處有一座石塔,矗立在海邊,引導遠航至此的各國商船。

半月來,數十艘懸掛著明字旗的戰船駛入了這片港灣,前占城國主現在的占城宣慰使婆索與占城提督孫安邦一同於港口恭迎艦隊的到來,而更出乎他們意料的是,艦隊上還有一位大人物——大明的天子。

對於婆索來說,天子的到來無疑是意外之喜,為了避免國土為阮氏占領,他獻土納降歸於大明,而從國王到宣慰使並沒有太多的變化,甚至就連這占城也比過去更安全一些——大明的數百駐軍,保證這裏的安全,而為了能夠讓的這些明軍安心留駐於此,他甚至還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孫安邦為妾,更是把占城貴族的女兒們紛紛嫁予明軍,並且封賞給他們土地、佃農。

盡管如此,婆索仍然有些不放心,因為他知道,只需要皇上一紙聖旨,這些明軍就會離開,帶著他們的妻兒離開,甚至不帶絲毫留戀,畢竟占城只是化外之地,繁華遠不比天朝上國。可是皇上的到來,卻給他帶來的意外的驚喜,非但正式認同了他的獻土納降之舉,更是將宣慰使改為“承宣布政使司”,等同於將占城納為中國的一行省,甚至還賜國姓於婆索,並且封其為“歸義侯”。

對於一躍從土番酋首易名為大明歸義侯的朱索來說,自然是對皇上百般的感激,為了迎駕,非但將那梵式的王宮讓出,更親自充當侍衛,為皇上守衛,若非是有大臣反對,恐怕朱索都會盡選舉國的女子,先出美女進獻於皇上。

相比於當然在緬甸的冷遇,甚至軟禁以及種種屈辱,這“歸義侯”的恭敬,讓永歷君臣感受到了久違的尊敬,以至於在這占城王宮之中,朱由榔本人都生出了樂不思蜀的感覺。

盡管曾幾何時,他也曾想過回到大明,但是對於十幾年顛沛流離的他來說,十幾年來,也就是在這裏,在占城才真正享受到了真正的安定。

“十八年了!”

置身於這富麗堂皇的梵式王宮之中,朱由榔不禁對身邊王皇後說道。

“十八年來,這還是第一次,朕能感覺到些許心安。”

從崇禎十六年八月,張獻忠的大西軍攻陷湖南長沙,朱由榔隨父南逃,在永州以南的石期與父親走散,後被大西軍俘虜,幸得混入大西軍的明朝官員保護,他才得以死裏逃生到廣西梧州與父相聚。從那時起,直到現在,盡管後來繼位為帝,但朱由榔從沒有絲毫的心安過,也就是在來到占城之後,那惶恐不安的心思,才總算是平靜下來。

“皇後,你看,過去人人皆言出天南之地,皆是蠻夷之地,癔氣橫行、人物所不能久處,可你看這占城,又豈是如此?”

對於十幾年流離各地的朱由榔來說,他一直以來都很難想象,在這“蠻夷之地”,居然還有這樣的城市,這樣的港口。這占城的城墻都是磚石壘成,城長數裏,在這高大的城墻外面,還有許多梵式的佛塔。城裏的占人同樣也是熱情有禮,雖說他們短發赤足,可是待人之赤誠卻遠遠超乎來自朱由榔君臣的想象。

也正是因為他們的這種熱情,使得朱由榔頗為難得的對這裏生出了留連之心。

“若是能久居於占城,朕也算是心安了……”

他的這句話剛一說出,王皇後便於一旁勸說道。

“陛下,您身為一國之君,於我大明將士皆在與清虜欲血奮戰,光復大明河山之時,焉能說出這種喪志之言?”

此時的王皇後身體已恢復了不少,兩年前,逃入緬甸時,宮中的貴人、宮女、大臣妻女感到末日將近,紛紛懸樹自盡,當時死的人“累累如瓜果”。每當聽到這些不幸的消息,王皇後便哭著對身邊人說“我不是沒有節氣的人,但我還有馬太後需要照顧。我若死了,皇上和太後怎麽辦。我不能死”。盡管在緬甸時也得了重病,但一直拖著重病之軀勉強支撐著殘局。

也就是到了平南城之後,那焦慮的心思才總算是放松了下來,也是在那裏禦醫才從艦隊得到了需要的藥物,如此她的身材才好轉。對於性格沉穩的王皇後來說,她自然不願看到皇上生出這樣的喪氣之言。

“哎,這喪志之言,往後是不會再說了……”

朱由榔嘆口氣,對於王皇後他一直都是頗為敬畏,被王皇後這麽一說,自然也就不再說這樣的話,但是在他的心底,卻又甘願享受著這於占城時的安寧,甚至於他來說,若是能長居於此,再無世事煩惱,倒也是人生快事……

皇上如此這般,那些在緬人屠刀下幸存下來的朝中大臣們,同樣也是如此,對於這好不容易於緬人屠刀中逃過一劫的大臣來說,從平南城出海,簡直不亞於趕赴刑場一般,甚至在離開平南城的時候,不知多少大臣哭哭啼啼的,甚至想求皇上開恩,留在平南,或者去定南助黔國公平定西南,當然對於這樣的請求,永歷自然不會同意,他的身邊需要有大臣為他出謀劃策,更何況即便是他們願意,沐天波也不會樂意有這些文官於身邊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