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爭論

銀幣取代銀兩,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

對近代史的了解,讓朱明忠很清楚這一點,以兩為記量單位帶來的銀兩成色以及數種兩制的重量混亂,從“一條鞭法”以銀為稅一直延續到20世紀三十年代,直至“廢兩改元”之後,才得以消除。

而對於百姓來說,“火耗銀”才是真正的惡政,既便是在江北“火耗”也是官府用於獲利的辦法。

“……在熔鑄銀子的過程中,難免會有損耗。而火耗最初主要是熔鑄銀子的工錢,但其損耗遠遠達不到一成的水平,至多只有3%-5%也就了不起了。但於地方官員來說,他們卻因而發現這是一條生財的好路子,於是在上面打起主意,於是火耗越來越多,絕大部分便入了地方官的私囊,至於這火耗加多少?全憑官員的良心,多出來的都是他自己的!縱是廉吏,所加者亦不少於一成五。”

身為戶房主事的姚湘提及“火耗”時,感嘆間又把聲音略微提高,然後抱拳說道。

“自經略入主江北以來,感清虜壓榨百姓之甚,所以斷然將‘火耗歸以公’定耗費一成,江北百姓皆經略之善,可說說當下這火耗,於我江北之民,實無多少負擔!”

姚湘的話音剛落,身為軍餉局總辦的傅山便直接說道。

“無多少負擔,總歸也是負擔!”

作為軍餉局總辦的傅山,非常清楚史密斯建議發行“銀幣”會從根本上給從事銀錢兌換業務的錢莊業造成毀滅性的打擊,而打擊錢莊業同樣也是他的目標,畢竟能夠與其相互競爭的只有錢莊。

“江北各府每年所取田賦不下百萬,一成火耗便是近十萬,如此焉能不是百姓之負擔,若是加以鹽稅、商雜等,每年所收不下三百萬,火耗不少三十萬,百姓之累,難道不入姚主事之目!”

傅山的回擊倒是極為有力,面對他的回擊,姚湘倒也未有絲毫惱怒之狀,而只是反問道。

“以銀幣代以銀兩是好,可傅總辦別忘了,這百姓所繳納田賦雜捐,往往不過銀數錢、錢數百,如此官府方才需要征收火耗以便將碎銀鑄錠。若是按傅總辦之建,一兩之下皆交以制錢,那到時候這地方田賦雜捐所收稅款必將皆為制錢,如此衙門可不就是無銀可用?待到時,衙署又豈有銀兩充餉?”

說罷,姚湘沖著經略行禮道。

“泰西有泰西之法,而我中國有中國之道,行以兩銀加以火耗費,雖火耗費傷民,但經略推行‘火耗歸公’之法,已令江北百姓無不拍手皆言其善,他日待到將清虜盡數驅於關外之時,經略自可請旨將‘火耗歸公’之法推行天下,如此,自可令天下百姓再無需受‘火耗’之害。”

身為戶房主事的姚湘,之所以反對推行銀幣,自然也有他的考慮,而一個最根本的原因除了為公之外,同樣也是為私,現在他已經感受到了軍餉局的壓力——現在的軍餉局非但掌握了發放官員、兵卒餉俸,而且還掌握著結算等原本屬於戶房的權力,甚至就連戶房的銀庫厚銀,眼看著現在對方主張推行銀幣,唯恐其借口奪走戶房銀庫的他,又怎麽可能不出言反對。

“再則,國人已經習慣銀兩,若是行以銀幣,屆時,百姓若如現在一般,對銀幣加以剪邊,又該如何,難不成,到時候仍按足值兌錢與它?若是不按足值兌錢,而按重量,那又與銀兩有何區別?”

接連的理由從姚湘的口中道出時,傅山只是不時的皺著眉頭,偶爾的他會把視線投向經略,現在最重要的是經略的態度。見經略沒有說話,至於史密斯,因為還不有流利的用中文答問,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傅山只能靠他自己了。

“銀幣被剪,自然只能按重量折算,就像制錢若是碎裂,不也只能作雜銅出售?制錢尚是如此,怎麽銀幣便不能?”

“至少無人刻意剪磨制錢,但銀幣卻不同,奸民拿銀幣剪磨皆可得到錢利!到時候如何阻止百姓剪磨?”

“剪磨銀幣,只得作雜銀稱重於銀號或軍餉局折換,商鋪可直接拒收,稅吏亦可拒收!既然商鋪可拒碎裂制錢,為何不能拒收被剪過的銀幣?”

事關利益,一位戶房主事,一位軍餉局總辦,兩人為了各自部門的利益,你一言我一語的唇槍舌劍,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而作為最終決策者的朱明忠,只是看著兩人,憑借著領先三個半世紀以上的見識,他很清楚銀兩的天生弊端,當然也知道軍餉局提出的銀幣制的不足,不過,他並不準備立即做出決定,他需要讓他們自己通過辯論去解決問題。只有如此,他們才能夠真正意義上的獨擋一面,而不是每碰到問題的時候,都把問題丟給他。

盡管在某種程度上,作為決策者的朱明忠,有時候寧可在後院的工坊之中呆上幾個小時,也不願意在這裏聽他們爭論著早就已經知道答案,知道其中利弊的問題,但……真理越辯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