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灶丁的理想

煙火三百裏、灶煎滿天星,形容的就是兩淮鹽場,說道的就是江北淮南沿海。數百裏沿海,鹽場密布,數十灶民於數十座鹽場中制鹵煎鹽為生。

劉莊鹽場是泰州分司所屬最大的鹽場,也是整個兩淮鹽場之中最大的鹽場,相比於其它鹽場額辦鹽灶丁不過一兩千人的規模,這劉莊鹽場的額辦鹽灶丁多達萬人之多,上萬戶鹽灶丁聚居於鹽場,使其規模幾乎不遜於縣城,甚至於相比於某些遭到反復屠殺的府縣,一個劉莊場的人丁,甚至超過一府縣的人丁。不過雖是如此,在這鹽場之中,卻不見絲毫繁華,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荒涼。

鹽民苦,除了鹽與鹽灘之外再無別物的貧乏,往來亦只有同樣的灶戶。灶民們住的大抵只有茅草屋一間,高不過身,一家五六口人圍坐其中,豐年食以雜糧,荒歲以鹽蒿充饑,渾渾噩噩,忍受官府、垣商的各種盤剝。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身為劉莊鹽場分司鹽課司大使的李洪品瞧著那剛剛收到的公函,那面上全是惶惶之色,雖說只是正八品的小官兒,可劉莊場鹽課司大使這個職位卻是個肥差,便是良善之人,擡手五分,一年也能有幾萬兩的進項,便是尋常七品縣令刮地三尺,也不見得能與他相比。

平素李洪品極少在鹽場,一直住於城中,若非是這幾日的變故,他恐怕還在城中的享受著美酒美食,而不是於這鹽場上被那海風吹的渾身酸痛。不來鹽場也沒有什麽,畢竟這鹽場都發包給了垣商。

可今時不比往日,這幾天,那位安撫使正從北至南一個鹽場一個鹽場的巡視,不過三天的功夫,便已經砍掉了六個鹽課司大使和垣商的腦袋,非但被砍了頭,且又被抄了家。

那雷霆手段恐怕就是清虜也無法與其相比吧……也不對,畢竟安撫使殺人,還會尋個罪名,至於清虜,那可是想殺便殺。

對於安撫使殺人,李洪品不擔心,這鹽場之中,誰又能說出他個什麽?現在,他擔心的不外乎這紙募兵的公文。

“若是這紙募兵告示一經張貼,只恐怕這兩淮鹽場盡毀,世間再無淮鹽了……”

一旁的師爺聽著李洪品的感嘆,便試著問道。

“大老爺,那這告示是貼,還是不貼?”

師爺的發問,讓李洪品一愣,隨後惱道。

“你問的是何廢話,這使府告示焉能不貼,若是吞了這告示,咱們便是有幾個腦袋也扛不住安撫使的雷霆之怒!”

怒言訓斥一番後,李洪品又出言惱道。

“貼。把這告示摹寫百份,務必保證每個人都能看到,還有,派出巡丁,敲鑼打鼓的,要讓所有劉莊場的灶丁都知道這事,本,本官非得看看,到時候,這灶丁都去應了募,當了兵,這鹽場怎麽辦?這天下百姓無鹽可食的時候,他安撫使又能如何!”

那挨了訓斥的師爺一聽吩咐,那雙眼頓時便是一亮,連忙恭維道。

“大老爺高明,小人這就去辦!”

師爺的馬屁讓李洪品的心頭一亂,暗自尋思道。

“高明,高明個屁,老子也是想保住腦袋,不過,將來朝廷打過來的時候,該不會計較這事吧……”

和其它鹽場一樣,雖是半晌但因為所有人都忙著煎鹽,所以那棚旁的路上顯得有些冷清,除了停於路邊的獨輪車旁,只有幾條野狗在那裏遊蕩著,突然那野狗像是發現什麽似的,猛的一下竄入一旁的茅屋中,然後警惕的朝著遠處看去,只見那邊一群人扛著大銅鑼由遠而近的走了過來。

突的扛著大銅鑼的巡丁猛的一敲鑼。

“咣!”

一聲清脆的鑼響驟然響起,那鑼聲瞬間便打破了鹽場中的沉寂,那鑼聲中,煎鹽的灶丁只以為又是在加捐稅,那被煙熏火燎的臉上,全都是些無奈。

走在隊伍正前的巡丁立即大聲嚷了起來。

“大家夥估且聽好,今個安撫使大發慈輩,念我等鹽丁灶民生活艱難,特恩準我等鹽丁灶民從軍出籍……”

不過只是剛嚷出這麽一句話來,那原本正忙活著煎鹽的灶丁,先是一愣,隨後那裏還顧得會為會把這鹽給煎糊了,紛紛丟下手中的活計的,跑出了草棚,急聲問道。

“啥、啥是從軍出籍?”

他們的語氣顯得有些急切,神情中帶著些期待。甚至有些人更是因為激動,以至於雙手微微顫抖著,那雙眼睛中,更是滿懷的著期待。

“從軍出籍,就是說,但凡我等鹽丁灶民皆可應募從軍,一但點募為兵,每月發軍餉五錢、米糧一石,從軍三年後,全家即可永脫灶籍,入籍為良民!”

大使衙門前,數以千百計聞訊而來的灶丁,都擠在那告示前,眼巴巴的聽著管事的解釋,他們大都不識字,可卻並不妨礙他們滿懷期待與希望的看著那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