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何話說

性命不保!

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朱明忠茫然的看著艙頂,出人意料的是,此時他並沒有因此而感覺到恐懼,反倒是在心底湧起一陣莫名的傷悲。

之前的那夢境再一次於腦海中閃動著,那胸腔中無法壓抑的傷悲之情也越發濃烈起來。

難道注定無法改變這一切嗎?

難道說,這賊老天把自己送過來,就是為了讓人砍掉自己的腦袋?

“大明、大明、大明……”

突然,艙外卻是傳來了一陣激動的齊喝著,聽著那混雜著客家話、閩南話以及江南話語的齊喝聲。內心深處傷感非常朱明忠只覺得心神一振。

是了,今天是全軍著大紅吉服祭天的日子。

如果自己沒有癡心妄想的話,現在應該正與他們一樣,身處其中,穿著大紅色的吉服,在那裏高呼著。

大明!

聽著外面震耳欲聾,有如山騰海嘯般的呐感聲。在心馳神往的同時,想到十七萬北伐將士發出的嘶喊聲,將會是大明最後的絕唱,朱明忠頓時只覺得心如刀絞一般,甚至壓根沒有去想,也許不一會兒,自己就會被砍下腦袋,整個人完全沉浸於那莫名的悲痛之中。

“大明……”

癡癡的念叨著這個看似與自己沒有太多聯系的兩字,心如刀絞的朱明忠看著那些許透來光線中飄浮的浮塵,他非但沒有因為自己身處的環境而心生憂意,反倒是又一次想到了先前的夢境而越覺痛心。

那紅!

是血紅!

是數以千萬同胞的鮮血!

“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

因為臉頰腫脹的關系,朱明忠默默的背著這首《水調船頭》,這不過只是少年時讀過的宋詞,為何記憶如此之深?

“萬裏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胡運何須問,赫日自當中……”

那如同地獄般的夢境卻依然在他的腦海中不時浮現出來,呆立於監牢中的朱明忠,此時臉上不知何時流下了淚,這淚是為自己,更多的卻還是為了將要徹底沉淪的大好河山。是為這即將陷入永夜之中的民族。

“喲,這個東虜的細作,居然還是個讀書人!”

突然的戲謔之言,打斷了朱明忠的話語。

“我呸,這書都讓你特麽的讀到狗肚子裏了!”

戲謔的話語頓時變成了的怒斥。

“好了,別特麽自憐擺架子了,漢奸都特麽的當了,還特麽念著什麽詩,這會就是想悔改,那也晚了……”

進入底艙的兵卒操著一口江南口音,他的手中拿著一碗米飯,米飯上還有幾片肉,只見他隨後將飯肉往一旁一擱,壓根就沒人給朱明宗的飯吃的念頭。

“這飯菜是大明的飯菜,自然不能給你這漢奸吃!特麽的,死了也得讓你狗漢奸當個餓死鬼!”

吃飯?現在還有什麽味口。

苦笑時臉上的劇痛,讓朱明宗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夢,夢中絕不會這麽痛。

“今個大人要拿你的腦袋祭我大明的天地,走吧!上路吧!”

哎!

長嘆口氣,心知一切都無可避免的朱明忠站起身來。

出人意料的是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惶恐不安,他特意整了一下身上的青衫,這是漢式的衣裳,在三百多年後,漢式的衣裳已經成為絕唱,成為了一個民族遙遠的回憶,甚至即便是這個回憶也是陌生的,也是不為人們所熟知的。

輕輕的甩動大袖,朱明忠又整了下身上衣裳。此時的他非常平靜,內心無懼,亦無絲毫波瀾,有的只是平靜,發自內心深處的平靜。

無悲無喜!

在牢門打開的時候,內心平靜的他只是默默的走出,就像是赴死的義士一般,在踏出船艙的瞬間,那刺目的陽光,卻讓他忍不住將眼眯成了一條細縫兒。

待走出船艙的時候,映入視線中的卻是一片紅彤,紅旗、紅袍,甚至就連同那船面上亦鋪著一層紅布,兵士們的身披紅袍袍,那是大明的火紅,那是祭天的吉紅。同樣也是這個民族的血淚!

是了!

就像那夢一樣,在未來長達兩個半世紀之中,這個國家不僅僅只是陷入黑暗的永夜之中,同樣也將會被一片血海所籠罩……

立於船樓,一身紅色吉服的張煌言,看著走出船艙的清軍間細。原本,他以為能夠看到對方哭泣求饒的模樣,可讓他詫異的是,那細作卻是挺胸擡頭的走了出來,甚至就連那腫脹的臉上也看不到一絲懼意。

此時的他反倒是像當年剃發令下慷慨赴死義士一般。挺胸擡頭的往船艏法場走去。

置身於船艏,朱明忠不知道為何自己並不害怕,他先是擡頭看了一眼那天空,然後又看了下腳邊滿是血汙的、趴著不少蒼蠅的斷頭木樁。然後將視線投向周圍的人們,只是平靜的看著那一張張臉龐,看著他們身上那終成絕唱的衣冠,盡管內心平靜非常,但是淚水再一次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