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從心所欲不逾矩(第2/3頁)

“一個丫環怎能辱沒曹家的門庭?倒是你,才愧對曹家的列祖列宗。”曹姝璃頭發盤成已然及笄卻並未成親的飛仙髻,上有碧綠簪子,簪子之上鑲金錯銀,流光溢彩,裙裾之上的玉環,紅粉相間,輕一邁步便叮咚作響,如仙樂齊鳴。

正是雲鬢花顏金步搖的風姿。

“男兒之志,並非全在讀書。若是天下人全是讀書人,誰來經商誰來務農誰來釀酒誰來參軍?”曹殊雋鼻孔朝天雙手抱肩,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之上,右手一指對面的椅子,“夏郎君,坐下說話。”

夏祥並未入座,笑道:“也不知是否叨擾了令尊?”

客廳是一家之主會客之處,若是曹家主人出來相見的話,要等到主人出來之後,夏祥才敢坐下,是為禮節。

“爹爹正在更衣,稍後便到。”曹姝璃暗暗贊嘆夏祥的氣度和禮數,不少王孫貴族雖氣度不凡,看似人中龍鳳,卻有人失之於禮數不周,有人失之於自視過高,夏祥言談舉止,隨意自然,如明月當空,又如清風拂面,讓人心生親切之感。

“等爹爹來了再站起迎接也並無不可,夏郎君,你不要太在意虛禮了。”曹殊雋起身來到夏祥面前,拉住夏祥的胳膊,將他按到了椅子裏,“隨心所欲,才可逍遙。老子說,無為而治,不言而教,規矩太多,反是壞事。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恒足矣……”

夏祥啞然失笑,原以為曹殊雋是一個紈絝子弟,不學無術外加不知天高地厚,不想他還深受老子學說影響,深得《道德經》精髓,當下也不起身,笑道:“禮不可廢,仁、義、禮、智、信是為五常之道,五常為為人根本。進退周旋得其體,乃是正人身之法也。尊卑長幼有序,處事有規,淫亂不犯,不敗人倫,以正為本,發為恭敬之心,齋莊中正之態,禮也。”

“我最不喜歡作揖拱手的虛禮,繁文縟節,讓人不得自在。”曹殊雋斜了夏祥一眼,語氣隱含不屑之意,“方才見你救我,脫衣服,跳水,放蕩灑脫,還以為你是和我一般不在意世俗禮法的逍遙之人,卻不想也是一個迂腐的讀書人,算我看錯你了。”

夏祥才不在意曹殊雋的話,從容不迫地答道:“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從心所欲也要不壞了規矩才行。人可以放蕩灑脫,可以逍遙自在,只要不壞了規矩亂了章法就好。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意思是,做君主的要像君主的樣子,做臣子的要像臣子的樣子,做爹爹的要像爹爹的樣子,做兒子的要像兒子的樣子。否則如果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雖然有糧食,我能吃得上嗎?

“我不尊孔,只推崇老子。”曹殊雋非常不滿地翻了翻白眼,想說什麽又覺得無從說起,他還想說服夏祥,不想才一個會合就落了下風,惱羞成怒之下一把拉起夏祥,“既然你如此在意禮法,就站著好了。”

如此心性,倒也率真可愛,夏祥暗笑,想起了之前的約定,便問:“曹三郎,四十五兩銀子的事情,現在就辦了吧?”

“還想要銀子?”曹殊雋氣得跳了起來,跳過之後,反倒又笑了,“罷了罷了,我再加五兩,總共是五十兩銀子,想要拿走,沒問題,只要你幫我辦成一事。”

“什麽事?”夏祥笑眯眯地問道,和顏悅色如同一個老農,他伸出右手,“先驗過銀子再辦事,這是規矩。”

“噗哧……”曹姝璃忍俊不禁,失笑出聲,被夏祥的無賴逗樂了。

初見夏祥時,夏祥近乎赤身,雖是救人,卻也有失禮之處,她便以為夏祥是一個市井少年,不說他健壯的身體,只說他一身非同一般的泳技,就遠超許多上京錦衣玉食的少年郎。上京地處北方燕山之地,城中多遊俠少年。燕趙自古以來多出慷慨悲歌之士,上京城中,不乏“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少年俠客。

燕趙之地,北起上京南至邯鄲,遊俠不下萬人。自唐以來,王孫貴族的子孫也有不少人以遊俠為榮。唐高適有詩雲:自矜生長邯鄲裏,千場縱博家仍富,幾度報仇身不死。歌笑日紛紛,門外車馬常如雲。未知肝膽向誰是,令人卻憶平原君!君不見即今交態薄,黃金用盡還疏索。以茲感嘆辭舊遊,更於時事無所求。且與少年飲美酒,往來射獵西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