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願學卓文君,不做白頭吟

剛才的一場驚馬鬧劇很快就風平浪靜,就如河水之中落入一粒石子,激起了一圈漣漪,片刻之後就平復如初。餛飩攤夫婦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才發現救命恩人已然不見。二人朝曹府的方向鞠躬感謝,又重新燒水開張。畢竟生計重要,驚馬也好,落水也罷,對別人來說或許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對他們來說,只是平常歲月中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插曲不是主旋律,忘掉插曲,回歸主旋律,才是堅守生活的態度。

許多人也正是因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固守內心的方寸世界,對身邊的事情不過於心,終其一生走不出自己命運的樊籠,錯過了無數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周圍的人群也只是議論了幾句之後,都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軌道之上。賣花的依舊賣花,賣布的還是賣布,賣豆腐的繼續敲梆子,賣冷飲的依然叫賣解暑。

長樂街在安定河的拐彎處有一座橋,過橋之後,就成了長寧街。只有一橋之隔,長寧街就遠不如長樂街的夜市喧囂而繁華。長樂街多是小商小販叫賣,自產自銷。長寧街沿街則是商鋪商行商號,雖人少,卻做的都是大生意。

安家漆器是一家中等規模的商行,經營各種手工漆器。不論是外觀的設計、手藝的精美還是雕工的精致,安自如自認她的漆器即使是在整個上京的漆行之中,也是一流品質。只是世事總是不盡人意,她的安家漆器始終沒能在京城叫響,不管她如何努力,依然是不溫不火,比不過名聲響亮的何家漆器和常家漆器。

何家漆器以剔紅出名,常家漆器以剔黑著稱,安家漆器綜合各家之長,剔紅剔黑都很拿手,卻淹沒在何家和常家各自的名聲之下,無法出頭。

安自如並非上京人氏,她來自泉州。三年前,年僅二八芳華的她獨身一人前來上京,原本想在京城有所作為。她從泉州不遠萬裏來到京城,以十兩銀子起家,三年後的今天,安家漆器一年的利潤也有三五百兩銀子,安身立命足矣,卻很難再寸進一步。

也許是北方之人接受不了南方的婉約風格,她自認她的漆器不比何家和常家差上分毫,喜歡者卻是寥寥無幾,她又不想改變風格來迎合購買者,眼見年紀越來越大,不如回到泉州嫁人生子,也好過守在京城前景無望好。

安自如顧鏡自憐,鏡中映照出一張如花似玉的容貌。臉型微瘦,下巴圓潤,杏眼,淡眉,雙眼脈脈,如水似霧。

到底該如何是好?安自如暗嘆一聲,見天色不早了,今晚又要空守了,不見一個客官,生意再如此清淡下去,真不如賣了鋪子回泉州安身。

這麽一想,她起身要去關門。朝廷雖未規定沿街商鋪夜市期間必須迎客,只是經商之人,一個晚上只守得一個客官上門,也算有所收獲了。

才一起身,燈光一暗,兩個人影走了進來。

安自如心中一驚,莫不是有雞鳴狗盜之輩前來收取保護費?上京治安良好,自從三王爺上任上京府尹後,夜市加派了巡街官吏,夜市之中惹是生非者大大減少。

待看清來人是一男一女之後,安自如心中稍安。再定睛一看,男子年紀四旬開外,短須,長衫,面如冠玉,手持折扇。女子年約二八,蛾眉,櫻桃小口,面容光潔無瑕,她心中微喜,忙迎向前去。

“兩位客官需要什麽樣的漆器?是要香盒圓盒還是碗筷盤,或是蓮式盤?”安自如輕提裙裾,姿態輕盈,意態輕柔,一口微帶泉州口音的官話,柔軟宜人。

“娘子是泉州人氏?”女子微微一禮,“不勞娘子介紹,我父女二人是想和娘子做一筆沒有本錢的生意。”

安自如盈盈還了一禮:“不知小娘子要做什麽無本生意?生意若是不下本錢,還是生意麽?”

男子折扇一搖,呵呵一笑:“在下姓李,娘子可叫我李二郎。這是小女肖三娘。”

“李郎君、肖小娘子。”安自如見過二人,並不驚訝二人自稱父女卻姓氏不同,“我是安大娘。”

“安小娘子……”李鼎善見安自如應付自如,又因她年紀比他小了許多且梳了待字閨中的發型,便稱她為小娘子,“小女已經走訪了十數家漆行,從何家到常家再到張家,等等,最後選在了你家。”

肖葭接過話頭,她輕輕一攏額頭的一縷秀發,淺淺笑道:“安娘子,你家漆器與別家大不相同,兼具南方婉約和北方豪邁之風,有沒有想過,為何沒有在上京大行其道,成為達官貴人競相追逐的名品呢?”

此話一出,安自如怦然而驚,不禁退後一步,聲音微微顫抖:“肖小娘子是何方高人?為何安家漆器不能揚名,還請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