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千裏功名歧路

日近正午,陽光普照大地,遠山如黛近水含煙,舉目四望,依然蒼茫一片,不見盡頭。

夏祥手搭涼蓬,站立一處山頂之上,視線之內,只見山浪峰濤,層層疊疊,無窮無盡的大山,連綿到了天邊。

一個人在山中行走了一天一夜,還好帶足了幹糧和水,夏祥只是疲憊一些,還沒有性命之憂。只是讓他憂慮的是,他還是沒能記起當初的小路,繞來繞去,怎麽也走不出迷宮一般的大山。

難道非要困死在山中不成?

夏祥身上所帶幹糧不多,倉促出行,母親只準備了兩天的量,換言之,他一天之內走不出大山的話,會活活餓死在山裏,成為孤魂野鬼。

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夏祥心中明白,若說之前他進京趕考,一為功名二為報效朝廷三為黎民百姓,現在他又背負了另一個沉重的責任——為了夏來夏去。

夏來夏去生死未蔔,他雖於心不忍,卻又無力回天。平靜了十幾年的生活被一朝打亂,而且一天之內面臨著和李鼎善的生離以及和夏來夏去二兄弟的死別,對夏祥不到二十歲的人生經歷來說,著實有幾分難以接受。

夏祥自小無父,跟隨母親長大,性子堅韌之中,又有百折不撓的奮發向上精神,從不認輸,也不妥協。再加上小時候頑皮好動,上山下河爬山上樹,活潑好動,練就了健壯的身體。現在被困大山之中,換了別人,或許已然絕望。他卻從未有過放棄的念頭,依然在努力憑借記憶尋找出路。

“此刻是正午時分,太陽正南,我背對太陽,應該是一路向北。靈壽縣城在村子東北方向,沒錯,我正是向東北方向前行,腳下也還有路,為什麽還是不見人煙?”

“上次記得和放羊老漢夏老中同行,約莫走了三個時辰就出了山梁,看到了官道,今日犯了什麽邪,走了一天似乎還是在原地打轉?莫非是遇到了傳說中的鬼打墻?”

“夏祥你胡說什麽?你讀的是聖賢書,怎能怪力亂神?休得胡言亂語,何況青天白日,哪裏有鬼?”

夏祥一個人自言自語,他的聲音飄蕩在空曠的山間,被風一吹,轉眼就消散得一幹二凈。也是他太寂寞了,不說話感覺天地之間沒有生命一般,也是為了不讓自己太過無聊,聊以解嘲罷了。

“容我想想是哪裏出了差錯,方向沒有偏差,那麽毫無疑問問題就出在昨晚夏來和夏去失蹤的懸崖之處,莫非是懸崖的歧路讓人偏離了原來的山頭?山勢起伏不定,從一個山頭到另一個山頭之間,或許就幾十步之遙,但從不同的山頭出發,方向相同,也會越走越遠,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裏。肯定是了。”

想通了此節,夏祥在一棵槐樹下站定,想了一想,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原路返回。

成敗在此一舉,不,生死在此一舉,夏祥一咬牙,拼了,置於死地而後生,天無絕人之路。他用枝條編了一個帽子戴在頭上,身上衣衫破爛成條,背後的包裹也是傷痕累累,若是有人見到他此刻的狼狽樣子,會嚇得面目改色,以為他是什麽野人。

花費了半天多時間,夏祥總算回到了懸崖之處。天還沒有黑下來,他在懸崖附近轉了足足半個時辰,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果然有一處十分隱蔽的岔路,一處朝東北方向,一處朝西北方向。別說當時是晚上了,就是白天,一不留神也會順著東北方向的小路走下去。

夏祥重重地坐在地上,順勢在草叢中打了一個滾,然後翻身躍起,哈哈大笑:“明白了,明白了,哈哈,欲速則不達,該繞遠迂回的時候,就一定要繞遠迂回,舍近求遠未必就是壞事……”

半夜時分,夏祥累得近乎虛脫的時候,拖著沉重的雙腿,步伐緩慢地來到一棵兩人粗細的參天大樹下面,他一把抱住大樹,喜極而泣:“總算走對了,樹兄,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你如此偉岸如此挺拔如此卓爾不群。”

上次和夏老中也是路過此樹,前面再有幾十步就有一條下山小路,下山之後,就是直通靈壽縣城的官道。

興奮之下,夏祥一躍而起,手腳並用爬上了大樹。遠處,月光下,山間,是一條波光粼粼的河流,正是流經中山村村西一路向東直通靈壽縣城的滹沱河。

“太好了。”夏祥一聲歡呼,過於激動,險些從樹上摔落,他哈哈一笑,雙手抓住一根粗大的樹枝,用力一蕩,如飛鳥一般向前飄出數丈之遠,手一松,人便落在了地上。

剛一落地,忽然察覺哪裏不對,仿佛暮色四合的山林之中,荒無人煙的荒野之上,在黑暗深處多了一雙窺視的眼睛。夏祥方才還慶幸一路之上除了勞累和饑渴之外,沒有遇到虎狼毒蟲——北方山中也幾乎沒有毒蛇毒蟲一類的毒物——不成想,眼見就要逃出生天之時,很不幸地遇到了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