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男兒欲遂平生志(第2/3頁)

“先生……”夏祥知道李鼎善去意已決,想起三年來的教誨和相處,不覺潸然淚下,朝李鼎善的背影長揖一禮,“山高水長,此去不知何年才能相見,願先生不負平生所學,德行天下,桃李滿園。”

三年前,李鼎善和肖葭來到中山村,當時的他猶如乞丐,衣衫襤褸不說,還形容憔悴。好心村民收留了他們二人。李鼎善和肖葭以父女相稱,卻並非同姓。二人只是自稱從京城而來,是何身世,為何而來,皆不回答。好在中山村村民民風純樸,只當二人是一對落難的父女,並不疑心有他。

李鼎善父女二人先是住在村西廢棄的草房之中,忽一日狂風大作,草房被吹成廢墟。二人沒有了容身之處,無奈之下想要離開中山村時,宋定娘將自家的房間騰出兩間,收留了他們。

宋定娘是夏祥之母。

說來夏祥和母親宋定娘也並非土生土長的中山村人,夏祥三歲之時,跟隨母親來到中山村,從此定居於此。爹爹是誰,是生是死,母親諱莫如深,從來不提,也不許夏祥問起。中山村村民久居大山深處,雖也遵循孔孟之道,卻並不迂腐,對於來歷不明的夏祥和宋定娘既不排斥也不懷疑,坦然地接納了他們。

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山村的生活安穩而平靜,夏祥和宋定娘也完全融入村民之中。夏祥自幼聰明,只是奈何家貧,讀不起私塾,宋定娘就以柳枝為筆沙地為紙,教他識字。夏祥也算爭氣,在大地的紙張上博覽群書。等他到了十七歲的時候,他已經學有小成,母親已然無力再教他什麽。

夏祥家中並不富裕,李鼎善父女入住之後,日子更是舉步維艱。李鼎善和肖葭也不願在夏家白吃白住,就提出可以開設私塾教書,以補貼家用。

私塾開辦之後,前來上學者寥寥無幾,也是中山村與世隔絕,村民追求功名之心並不強烈。除了夏祥之外,只有二人,一人名夏來,一人名夏去。三人的私塾,李鼎善倒也認真教學。夏來和夏去頑劣成性,不求上進,勉強識得幾個大字之後,就無心再學了。

李鼎善也不在意,夏來和夏去所交的學費減輕了夏家的負擔,也算是莫大的欣慰了。當然,讓他最驚喜也最滿意的是夏祥的聰慧,堪稱神童。他將平生所學傾囊相授,夏祥只用了兩年時間便全部融會貫通。

見夏祥學有余力,李鼎善便改變了主意,本來以他所想,只讓夏祥飽讀聖賢書即可,其他雜家,不必一觀。但見夏祥之才可以海納百川,他就拿出輕易不示人的藏品書籍,交與夏祥。

夏祥如獲至寶。

又一年後,夏祥上至天文,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無所不通;古今興廢,聖賢經傳,無所不覽。在李鼎善看來,夏祥就算不是百年不遇的大才,也是數十年才有的奇才,至少不比十九歲高中進士的蘇確差上多少。

大夏立國以來,十八九歲高中進士者,不下十余人,其中尤以蘇確最為引人矚目。倒不是蘇確最為才高,而是蘇確最為剛正。為官之後,數次當面頂撞皇上和王爺,固執己見,從不因對方的皇權或王權身份而讓步半分。

“爹爹,為何我們不同夏祥一起進京,他一人進京趕考,誰來照顧他的起居?”站在一處山頭之上,俯視群山環抱之中的中山村,肖葭微簇眉頭,一時心憂,“此去京城,山高水長,諸多艱難,他一人萬一有個閃失,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鼎善折扇遙指北方:“他一人前去京城,確實路途艱難,但總好過我們的陪同。京城有人發現我們的蹤跡了,說不得不日就會來到中山村。如果現在不及時離開,會讓夏祥大禍臨頭。”

肖葭輕嘆一聲:“若是讓人知道夏祥是爹爹的門生,他別說會高中進士,怕是連命都不保了。他此去京城,兇多吉少。其實讓他安穩一生,不求功名富貴,只求平安,不也很好?”

李鼎善卻是搖了搖頭:“大夏太平百年有余,雖無外患,卻有內憂。以夏祥的才學,只當盛世一小民,就太可惜了。國家有難時,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國家太平時,當兼濟天下,報效朝廷,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才不枉為男兒。何況眼下,朝廷會有一場風波,男兒生於天地之間,當頂天立地,迎難而上——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肖葭輕輕一攏額頭散落的頭發,神情有幾分茫然:“讓他從中山村一步邁入兇險的京城,是不是太難為他了?”隨後目光迷離而失落,“十裏長亭霜滿天,青絲白發度何年?今生無悔今生錯,來世有緣來世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