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男兒欲遂平生志

楔子

一出京城就是河北地界,南下六百余裏,在太行山腳下,有縣名靈壽。自漢置縣以來,傳到大夏,已有一千多年。千百年來,朝代更叠,歲月變幻,靈壽縣名傳承至今,從未更換,也算是難得的奇跡了。

距離靈壽縣城二十余裏,有山村名叫中山村。中山村取名於戰國時的中山國。一度和戰國七雄並列的中山國,被湮滅在歷史長河之中,曾經輝煌一時,以千乘之國的實力對抗七雄萬乘之國二百余年,稱之為戰國第八雄也不為過。

中山村位於群山環抱之中,村中不過三百余戶人家,雞犬之聲相聞。村民一姓,皆是國姓夏姓。三面環山,一面環水,風景優美而寧靜。隱沒在巍峨的太行山脈之中的中山村,幾乎與世隔絕,是一處世外桃源。

大夏國立國已有一百余年,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安寧,稱得上是太平盛世。自從太祖太宗兩朝,由河南之地強渡黃河北上,掃蕩北方遊牧民族,將之趕到草原和漠北之後,河北北至草原,東北至白山黑水之地,西北至大漠苦寒之處,盡歸大夏版圖。當年臨死之時大呼“過河,過河”的宗老元帥泉下有知,當含笑瞑目。

現今太平多年,不聞戰事不見兵戈,若要拼一個出身,除非讀書。大夏第三代皇帝臻宗的勸學詩歷經數十年依然流傳甚廣——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樓,書中自有黃金屋。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男兒欲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然而中山村自從大夏立國以來,竟無一人考取功名,村民安居樂業,小富則安,仿佛遺失在了盛世之外,也被盛世遺忘了。

直到三年前,一個落魄的私塾先生從京城意外來到了中山村……

第一章男兒欲遂平生志

四月,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初夏的季節,群山再披綠裝,中山村村口的長亭,一名弱冠少年長身而立,唇紅齒白,面如玉耳如輪,額頭寬廣而白凈,一襲青衫襯托得他如柳樹挺拔。

長亭內,和他對面而立的是一位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男子身穿洗得泛白的長衫,頭戴方巾帽,瘦臉橫眉,三分書生氣七分威嚴相。

中年男子身邊,站立一名十五六歲的女子。女子眉眼如畫,春衫,輕腰,蛾眉,雙眼如霧如月,嫵媚天生。

雖然年少青衫薄,少年卻不減英氣,淡然而立,手持一根柳枝,神情毅然之中,又有一絲淡淡的不舍。

“受教先生三年,深感先生才學冠絕天下,不遜於當朝泰鬥司馬飾,為何不北上京城,向司馬先生遞上一紙文章,贏一個功名或是博一個名聲,易如反掌。”少年侃侃而談,風吹長衫,他玉樹臨風,微抿嘴唇,神情堅定,“先生也一再教導學生,仕而優則學,學而優則仕。我輩讀書之人,當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當今正是盛世,應當上報朝廷下不負黎民,才不枉飽讀聖賢書。”

李鼎善手中折扇打開,輕輕搖動,微微一笑:“司馬先生確實提攜過許多後進,只不過我已無心於仕途,只願一生忘情於山水之間,修身齊家足矣,至於治國平天下的大任,就由你們年輕人擔當了。”

女子接過夏祥的柳枝,在手中輕撚幾下,肅然說道:“先生並非不受聖賢教誨無心仕途,也不是不上報君恩,何況說來先生也不需要司馬飾的提攜,他和司馬飾……”

“不必說了,葭兒……”李鼎善擺手制止了肖葭繼續說下去,朝她使了個眼色,離別在即,心中既高興又隱有一絲擔憂,他合上折扇,目光掃過折扇上的“風雅”二字,在落款之上停留了片刻。

落款題名赫然是司馬飾。

司馬飾不但為當朝文壇泰鬥,也是翰林院學士兼龍圖閣學士,他在任禮部貢舉的主考官、以翰林學士身份主持進士考試時,曾錄取了連車、連易兄弟二人。司馬飾曾說讀到連車文章之時,不覺汗出,以他的才學也應當退讓三分才能避其鋒芒。連氏兄弟後來文名名揚天下,司馬飾提攜後進慧眼識珠之名,由此傳遍大江南北。

“你我就此別過。”李鼎善微一拱手,轉身離去,大步流星,竟不回頭,“不必再虛禮,也不必折柳相送,他日若有機緣,自會再次相見。切記,你進京之後,不要貪玩,也不要惹是生非,只管考試就是。”

肖葭微一遲疑,將手中柳枝遞還夏祥,依依不舍地看了夏祥一眼,想說什麽,搖了搖頭,也緊隨李鼎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