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席中假孟浪(第3/4頁)

如今的戶部尚書魏東行,也是在戶部打磨了許久的奸猾官員,往些年裏往範府與範尚書議事,不知道與範閑見了多少面,但他如今能夠接任範建的職位,倒不僅僅是因為在戶部裏的績效,更準確地說,是因為他向皇帝陛下那邊倒得徹底,一心一意按照陛下的意願,把戶部從範家獨立王國的泥沼裏拉了出來。

魏尚書當然知道這兩年裏的舉止行為已經得罪了小範大人,但是他的背後直接便是皇帝陛下,所以也並不怎麽太過擔心,這兩年裏,範閑也沒有對他表示過任何不滿,似乎也是了解他的苦衷。正是因為如此,今日孫府請客,他知曉了範閑到來,在思忖許久之後,也還是來了。

他沒有料到,小範大人竟然真的會選擇因為京都府的事情發難,而且第一個就挑的是自己。他的心頭微微一震,知道小範大人不喜自己,不然對方也不至於在這席上挑戶部第一個開刀。

淡淡的寒意湧上心頭,只是魏尚書也別無他法,微微思忖片刻後,和聲笑道:“小公爺所說有理。戶部行事依旨意慶律,絕不會胡亂行事。”

席上都是些在官場裏沉浮久了的老油條,當然知道範閑揀魏尚書出來單獨相問是個什麽章程,只是事不關己,當然要高高掛起。沒有想到,魏尚書淡淡話語裏,竟是把範閑頂了回去,哪怕一個模糊的示好承諾都沒有。

官員們一方面佩服魏尚書的膽量,一方面也有些擔心接下來的事情,紛紛沉默不語。另兩位尚書大人則是舉起了筷子,小聲地示意身旁的幾位大人慢慢進食。

“我是一個很平和的人。”範閑臉上的笑容愈發清美起來,盯著魏東行的雙眼,和聲說道:“若有旨意下來,自然是依旨意而行,可若沒有旨意,本官倒是要看看,那些小人到最後會落個什麽下場。”

監察院與朝政之事是兩套關系,井水不犯河水,範閑這段話已經有些犯忌諱,而小人二字,無疑將魏尚書的臉面削了個通通透透,他的臉色頓時冰冷起來,望著範閑說道:“不知道小公爺此言何意?”

範閑依然未曾動怒,只是笑著說道:“沒什麽意思,本官只是今夜便要入宮,去問問陛下,究竟最近給了戶部什麽旨意,竟讓戶部衙門正事兒不做,天天守在京都府裏呆著。”

“本官執掌監察院,卻也不敢私下調查三品以上官員。”範閑的表情依然是那般溫和,“本來今天是老太君七十大壽的日子,不該說這些煞風景的冷言冷語,只是我在京裏也呆不了幾天,馬上又要去東夷,又想著京都府乃是緊要之事,所以未免急迫了些,諸位大人莫要見笑。”

席上諸大臣幹笑連連,哪裏敢真的去笑。小範大人這段話已經點醒得清清楚楚,他可是監察院的提司,三日之後便要正式成為慶國監察院的第二任院長,至於他的其它身份便不用再提,而……回東夷城?這又是在提醒這些大臣們,今日的範閑,有足夠的功勞向陛下討要些什麽東西,哪怕是一道旨意。

魏尚書心頭一震,嚼出了這兩句話裏的意思。

範閑舉起一杯酒,對著席上諸位大臣說道:“諸位大人,讓京都府清靜些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範閑正式站了出來。在一片尷尬的沉默之後,慢慢有人舉起了身前的酒杯,有些參差不齊,但基本上所有的大臣們都舉起了酒杯。

魏尚書還望著身前的酒杯發呆,他確實十分為難,因為他清楚,範閑是個極為記仇之人,先前笑得那般溫柔,只怕是心裏憤怒到了極點,即便今日自己求饒退了一步,難道以後範閑就會放過自己?而且他畢竟是一朝尚書,地位體面在這裏,又有皇帝陛下和賀宗緯的全力支持,如果就此讓步,實在是也有些說不過去。

範閑也不正眼瞧他,溫和笑著說道:“雖說咱們都是在朝堂上做官,其實也都是些可憐人,還不是想為自己的兒孫親眷謀些好前程。”

“陛下曾經說過,人生於世,需要有些敬畏之心。”他看著席上的諸人,溫勉說道:“本官行於天地間,只對兩樣有敬畏之心。”

禮部尚書微微皺眉,他便是先前第一個舉起酒杯的人,和魏尚書不同,他沒有得罪過範府,所以有彌補的機會,而且他的心中暗自嘲諷,魏東行竟然還不知道小範大人是怎樣性情的人物,又有怎樣的手段。

他知道魏尚書在想什麽,監察院根本管不了三品以上的官員,只要陛下不發話,小範大人似乎根本威脅不到自己。只是他卻清楚,魏尚書似乎忘記了歷史——範閑還是個白身的時候,就把原任的禮部尚書郭攸之送上了死路,後來不知道弄垮了多少尚書,這是個連太子爺都敢往死路上逼的狠人,你一個區區尚書,何苦與對方當面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