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一杯淡茶知冷暖(第2/4頁)

當然,如今的抱月樓東家,在天下行走,沒有任何人敢不敬他,史闡立這商人當得,其實比季常、萬裏這種官員要瀟灑得太多,今日就算範閑立意讓史闡立重新入仕,這位青樓東家,只怕也要好生地思忖思忖。

其實他還是不如桑文了解範閑,範閑在世上各地修建抱月樓,最開始的出發點,其實還真的就是憐惜那些命運不在己手的可憐女子,試圖用抱月樓影響由古至今最底層的那個職業,不求絕對正義,但至少是要偏向正規一些。

範閑看完了史闡立的信,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信中那些支支吾吾的言語,只怕史闡立和桑文這二人,禁不住長年的共事相處,終究還是生出了些淡淡情愫。

史闡立想請範閑做主,卻不敢明言。範閑覺得這事兒還真是好玩,他可根本沒有想過要把這二人送作一堆,因為從一開始時,他就知道桑文的身邊,有個孤苦的江湖客,一心想做護花使者,也不知道如今桑文身邊的情況究竟如何了。

桑文的溫婉,桑文的唇,桑文的細心與低調,都是範閑歡喜的特質,不然當年也不會把她從樓裏接了出來,如今她與史闡立的年紀都大了,似乎也該考慮這些事了。

範閑一邊這般想著,一邊將手中的信件揉成雪花,偏著頭,坐著椅上發呆。他對自己手中的勢力盤算過很多次,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目的明確地思忖——監察院內庫自然是他手中最厲害的兩樣武器,可是若陛下一道旨意下來,監察院裏估計頂多有兩三成的人物會堅定地站在範閑的身後。

“那塊冰疙瘩估計會站在中間,肯定不會抗旨,但應該也不會對付我。”範閑默然想著,與言冰雲的友情在將來究竟能不能經得住考驗?緊接著在心裏想到,整個監察院,一處三處四處,自己的控制最強,而真正能夠跟著自己去過刀山穿火海的,其實還是只有啟年小組那些人。

內庫那邊,範閑從幾年前就開始做手腳,他相信如果將來事態有變,自己絕對有辦法做出很強力的反應。投鼠忌器,內庫如今就是範閑可以用來對抗天威的神器。

史闡立和蘇文茂的忠誠絕對值得相信,再加上如今在西涼的鄧子越,範閑忽然發現,自己手中的力量確實已經很大了,而且隱隱有了要脫離皇帝陛下控制的趨勢。

難怪皇帝會開始試驗日後的朝政安排。

範閑的唇角泛起一絲笑容,心想陛下終究還是沒有察覺到最關鍵的那個點,自己後日去和他打擂台,再把手中的權力確認保護一下,應該可以再多支撐些歲月。

就像他和海棠曾經說過的那樣,這個世界是那些老人的,也是他們的,而且歸根結底將是他們的。

他們所需要的,不過是時間罷了。

……

……

四月底的某一日,春花未因暑風殘,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雨打得零落於地,伸出京都南城長街的各院花樹,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的衣裳被看似溫柔,實則無情的春風撕扯成絲成縷,落到了院墻外的石板地上,被來往匆匆的行人踩踏著,深深地陷入了汙泥之中,只露出些粉粉的邊緣。

京都府尹孫敬修大人的府邸,正在南城的大街之上,由這座府邸向後穿去不遠,便是京都府衙門,只是衙門的堂口開在另一邊,權力與富貴的清靜各自相依,卻互不相擾。

今日不是孫敬修做壽,而是給他的老母親做八十大壽,確實是個重要的日子。範若若前日所說的聽錯,指的便是此點。孫府老太君也是有誥命在身的人,而孫敬修又極少辦事,所以各路帖子一發,官員們總是要來應酬一番。

今日孫府門口雖未張掛紅綬彩燈,卻也是刻意加了些喜慶的意味上去,門口來往送禮的人不少,然而卻沒有多少馬車前來,只見長街上,那些管家下人,只是極平常地將禮單禮盒送入府中,又替自家的老爺說了幾句告罪的話,便離了孫府。

一些不了解內情的下級官員,看著這一幕不禁有些意外,心想堂堂京都府尹做壽,總不至於冷清成這樣,與一般權貴府邸辦事時的熱鬧景象相去甚遠。

京都府主管整個京都的治安民生,與之打交道的多是各部衙門,各府王公,各位大人,所以京都府的差使難做,但是京都府的地位也高,當年二皇子奪嫡之時,便是在京都府裏下了極大的功夫,所以一般而言,沒有哪位官員會如此不給京都府顏面。

今日這幕景象倒著實有些令人詫異,圍在角門處的那些人們竊竊私語,不知在談論什麽,只是人們偶爾想到京都府尹孫敬修在官場上的傳聞,便又覺得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孫敬修其人,毫無疑問是整個慶國官場上運氣最好的人,他並不是正牌子的舉人,而是一個書吏出身,自出仕開始,便是在京都府做文案工作,這一做便是半輩子,本來以他的出身以及毫無背景,在這樣的要害之地,只怕再做三輩子,也升不到京都府尹一職。